43 第四十二章:若是情深你可知晓

    这竹叶深深, 明月高空斜照在他的衣衫上,衬得他清冽如月, 谪仙之姿,盛世之貌, 诠释在这稍稍单薄的身影上, 是那般的相得益彰。

    她从没有想过, 可以并肩与卫玠月下同行。

    此时曲径幽深的竹林尽头,被他拦了下来,她抬起头, 却见到远处站着一青衣婢女, 婢女手托木盘, 木盘之上有一把茶壶,一个茶杯, 一卷书籍,还一张画卷。

    乐霖还没法应过来是怎回事,婢女已然放下木质托盘, 从头上取下木梳, 缓步走来,递到卫玠的手里, 此时婢女展开画卷, 仔细一看, 这画上的女子竟然是她?!

    这卫玠何时绘制了她的画像?

    画中的她, 低眉浅笑, 嘴角笑容犹如芙蓉花开, 朵朵灿烂,而发髻又是那般的轻灵,显得她像是这世间坠落的精灵,娇俏清丽,一如芬芳芍药,摇曳生姿。

    他竟然能将她的如此微妙微翘,简直神形兼备。

    都知道卫家的书法了得,这卫玠书法更是其中佼佼者,却不曾想这画功也是如此出色。

    她偷偷看向那婢女,这婢女含笑的眼神灼伤了她,让她僵硬的转头看向卫玠,此时羞涩后知后觉而来,熏红了耳廓。

    他的大手抚上她的青丝,指尖的温度即便触碰着发梢,却已经让她犹如火在烧。

    她僵愣住,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点穴。

    他只是歪着头,在她身侧,扬唇浅笑,她傻傻的抬眼与他对视,被这一笑醉了风月。

    她的心仿佛装入了小白兔,跳的越发难以自制,窒息和紧张席卷而来,撞击着她的神经。

    他仿若不知她的紧张,伸出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松散扎着的长辫打散,拿着那镌刻梅花的木梳,为她慢慢梳着青丝。

    她的腰挺得越来越直,不敢有多动作,也不敢靠他太近,奈何他的指尖的温度在她的头上无处不在,让她无处可避。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她第一次感受到这陌生的情愫,却是如此的贪念。

    她莫不是疯了?

    竟然允许这卫玠为她梳发,还贪念着这一刻的美好?

    想及此,抬起头,正待与他开口,却被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给看呆了去。

    他这眼眸之中仿佛注入了温水,将她层层包裹,团团环住,温暖如春季,仿佛眼前绿竹都绚烂了起来。

    她从不知,被男子如此温柔以待,竟是如此的暖心,更是如此的安心。

    原来,她不过追一个安全感,而眼前这个男子,仿佛将她烘托在手心上,捧着,护着,暖着。

    她的笑容随着他的暖眸渲染了一层淡淡橘色,橘色升温,焐热了她那不曾开启的心。

    他的手在她的发间移动,力道轻柔,不紧不慢。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看这自己的鞋尖,等待着他的答复。

    此刻,风吹,影动,人已如画,成就了风月。

    许是盘好她的发髻,他将木梳递给婢女,婢女从腰间取下小巧的铜镜,又将木梳插在头上,他将铜镜放到她的手里,“看下,与这画像的发髻可是相同?”

    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错愕让她呆愣片刻,卫玠这厮的盘发手艺如此的出众?

    这简直和画作上的发髻一模一样,甚至更要出色。

    “很像。”她羞涩的将铜镜递给卫玠。

    本以为卫玠会拿回,却见他伸出手,从她的手里拿走金簪和绢花。

    他的气息围绕在她的周围,闭目都可嗅到,如此的甘冽芬芳。

    感受到头上传来他指腹的力道,他这是帮她簪花吗?

    他后退一步,打量着她的发髻,满意的点头,“如此,还算尚可。”

    还算尚可?

    她瞥向那画里女子的模样,这女子发上只有几处点翠花钿,莫不是……这厮找人冒充了她,然后蓄意装饰这番模样?

    若是有人见过她,必然记得她的穿着打扮,而她发上多出的首饰,必然成为那见证者最大的失误处。

    毕竟这金簪和绢花如此的明显,那看客怎会看错了去?

    这是帮她避免随后发生的意外吗?

    这厮想的如此深渊,当真心思缜密。

    只是,他从哪里找来的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

    还没想清楚,却见到他伸出手,为她整理着衣领,口气尽是不放心的嘱咐,“一会我便会发病,你在这等着七堡他们去而复返再出来,可懂?”

    “懂。”她疑惑地看着他,他这般说,莫非要发生哪般事情?

    疑惑间,他抬起手,对这鼠蹊处重重一掌,这一掌让他本是红润的模样瞬间苍白几分,他连忙咬住唇,禁止任何疼痛之声传出。

    她错愕的瞪大眼,“卫公子……”

    他紧皱着眉,伸出手挡开她的手,深吸几口气,压抑着锐痛,尽管眉毛扭曲在一起,可以就咬牙说下去,“你且根据我的话做,可知?”

    “卫公子,妾何德何能,你何必如此伤害自己?”她的心痛了,因着他为了她而自伤。

    “那些长辈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精,哪一个不是淬炼成的万年狐狸?若是真的作假,岂能骗了去?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的吗?”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痛的眉毛已经一高一低。

    “可是卫公子,你这样忍上半个时辰,可如何是好?”她手发颤,想要为他缓解痛楚。

    “你阵痛的药物和穴道教给墨荷。”卫玠攥起手来,这痛太锐利,让他险些承受不住。

    “哦……好……”乐霖颤抖着手,将一个药瓶交给墨荷,“虎口处按压阵痛,还有这药,可以短时间内服用五颗。”

    “是,女郎。”墨荷接过药瓶放在自己的锦囊里。

    “卫公子……”乐霖转过身来,看着他强忍痛却不发出半点声响的模样,心绞痛起来,“你这般让妾如何还得起……”

    不知不觉眼眶都红润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这世间……若非是你,我又怎可亲受如此痛楚?”他眼眸坚定,与她四目相对,他幽深的眸中尽是痴念。

    而她被他幽深的眸色所骇到,整个人呆若木鸡。

    看着她这般痴傻的模样,轻叹一声,自嘲的弯起嘴角,“终是我一厢情愿,可……又能如何?”

    他镇定着精神,拿过一颗药丸塞入嘴里,等待痛楚过去,待到痛楚尚能控制,他改变那扭曲面容,慢慢收敛神色,只剩下一派清冷。

    他负手于后,除了脚步缓慢,仿佛他根本没有病痛一般。

    乐霖眼睁睁看着他走到石桌上,墨荷为他布茶,他支着头慢条斯理的看着手中竹简,除了眉头悄悄皱起,却无半分异样。

    但也只是片刻功夫,待到卫玠拿起桌上茶杯时,手腕一颤,茶杯落地而碎,他脸上已然变了模样,恢复了本该痛到极致的模样。

    他左手握拳,右手紧紧扣住石桌边沿,眼神发直,牙齿咬紧,须臾之间,冷汗泌出,他打了个摆子,整个人看上去是那般的虚弱。

    “公子……”墨荷紧张的唤道,“七堡,九堡,公子旧疾复发了。”

    七堡从竹林快步走出来,焦急万分的蹲下来,与卫玠对视, “公子……这珈蓝寺没有大夫,还如何是好?”

    九堡快步跑了过来,“这乐家女郎是公子的下帖拜的医者,可以来救治。”

    “糊涂,如今时辰,公子如何能够请来女郎?”七堡指责道。

    “但事急从权,公子眼下旧疾复发,已然痛成这般模样,万一昏厥,你我如何跟老夫人交代?”九堡跟着焦急起来。

    “公子……”墨荷赶紧蹲下,拿出锦囊的药丸递给卫玠,手按压着卫玠左手的虎口处。

    “走竹林,用肩舆请来,左右这有了是非,我担着就是。”卫玠吃下药丸,冷汗频出的他,异常虚弱。

    “是,公子。”七堡和九堡对视一眼,连忙走入竹林。

    乐霖与七堡擦肩而过,有些着急的握紧手。

    尽管她知道卫玠所做只是为了她的闺誉。

    可眼下,她真的担心他忍下半个时辰的痛楚。

    看着他不肯松开的右手,那扣在石桌边沿的右手,青筋暴起,想必痛到了极致。

    他为了她,甘愿忍受这般的痛,泪水滑落,感动席卷全身。

    她何德何能,得到他这般青睐与相护?

    本是与他此生无缘的,又如何卷入是非?

    她捂住唇瓣,从未祈禱时间过得快一些,让他少一些受罪。

    他许是按奈不住这疼痛,□□从紧闭的唇边溢出,如此的压抑,如此的沙哑。

    他眉头紧皱,眼睛紧闭,身子传来一波又一波的颤抖,让他的右手被迫松开,而失去支撑的他,趴在了桌上。

    脸贴在桌上,呼吸如此的急促,眼睛已经被疼痛染红,处处血丝。

    他终是张开了嘴巴,想要吸入更多的空气,想要靠着呼吸缓解疼痛,却终是徒劳。

    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甚至能够看到他的胸前已经湿润,是这般多的冷汗。

    她握紧手,心被尖刀捅了一般,痛的不能自已。

    “啊……”终是忍不住这锐利的疼痛,他跌倒了地上,开始蜷缩,一如她初见他的模样。

    她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他的眼眸骇住,左脚只能半空停住,悬而未落。

    即便痛成这般模样,也不愿暴露她的行迹?

    从未想过,他对她的恩,是如此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