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章:孰重孰轻尽是非

    贾谧的感受到周围的视线是那般的重, 他也想大喊一声,这般的局面他该如何?又能如何?

    这王敦如此不讲道理, 睁眼说瞎话, 而他却不能反驳,更不能再多说一句。

    毕竟岳父王衍传递来的眼神必然是让他决断,他若是选择收监孙秀,择日定罪,必然是打了赵王司马伦的脸, 到时候姨母一定会觉得是自己不会处理这般棘手的情况,怕是会自此疏远了他。

    可若是收押孙秀, 择日问清楚原委,那么这有相当于打了琅琊王家的脸, 毕竟王敦这般放出话来, 便是要试试琅琊王家的脸面重要, 还是孙秀这个小谋士的命重要。

    门阀极重脸面,今日王敦又是如此的丢人现眼,自然要找回场面, 也自然要改了今夜的风评。

    左右琅琊王家做出再丢人的事情, 都不能遭人非议。

    这般,他贾谧若是秉公处理,又会将琅琊王家彻底的得罪, 失去琅琊王家的支持, 怕是届时他的仕途也会一片荆棘。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贾谧只能叹息一声, 将主动权和所有背锅的机会丢给乐广。

    “乐大人,你到底是直管刑狱的人,你说该如何是好?”贾谧这祸水东引的本事到是厉害。

    乐广本想着自己看个热闹罢了,却没想到成了背锅的倒霉鬼。

    他张了张嘴,感受到王敦的压力,又感受到孙秀的眼光,也是左右为难。

    “这……”,乐广只能张开嘴,说了一个字,再与无下文。

    “你也觉得不好处理吗?”贾谧叹了口气,仿佛找到了知音,“又或者收押还是收监不好明断?”

    一句明断,乐广自然是知道就坡下驴,“嗯,这收押还是收监,典籍之上还未有详细明说。当年与令祖修法律,终是忘记在此处下功夫,着实是下官的错。”

    令祖,便是提到了贾充,当年贾充和乐广共同修缮法律,故而这乐广不知的事情,其余所有人也是不知道。

    “如此,可有前朝旧法可遵循?”贾谧满意乐广的反应力,一唱一和的跟乐广唱起双簧。

    “这前朝旧法毕竟年代有些远了,老夫记性不好,怕是要回去慢慢查。”乐广一副记性不假的模样,“不如容下官一些时日?”

    “如此……”贾谧看向王敦,一副求教的模样,也软下了方才颐指气使的架势,“堂叔,该如何是好?”

    堂叔说的是那般的软绵,显然这低头让王敦满意至极,却让石崇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果然是他石崇的门第矮了,不如这琅琊王家久负盛名,即便是睁眼说瞎话,即便不占理,也能被贾谧如此相待,反观他,却要被贾后多次的指责,更是被贾谧呼来喝去。

    他石崇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却要被一个年轻后生如此的呵斥,更要像一条狗一样的任凭贾谧调遣。

    不忿、怒气、屈辱瞬间袭入石崇的胸膛,他恍惚的退了一步,身子有些软了,挂靠在绿珠的肩膀上。

    绿珠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抬起头看向石崇,只见石崇的眼里已然是戚戚然。

    “哦?我又不懂法律,你们如何说,便是如何了。左右不懂法律便是无权置喙,但我要的答案是不会变的。”王敦更是强硬了几分。

    这就是说还是要收监?他贾谧都做了让步,还不行?

    贾谧深吸一口气,在吸一口气,自出生起,他还没有如此软下话语,跟一个非亲非故,跟一个紧紧沾亲带故的人如此软下脊梁。

    咬了咬牙,越看孙秀越是生气,抬脚就对这孙秀一踢,“你半夜喝酒之后乱跑哪般!惹出这些事,可知给赵王抹黑?你这个王八羔子!”

    说着,气还不小,又是踢了孙秀两脚。

    “是是是,是小的错,是小的错。”孙秀自然是知道这一脚虽然重,但是免去了他收监问罪的程序,这样相当于给他生路,自然全力配合贾谧。

    “你喝下几口黄汤便知自己是谁了?”贾谧又是一脚,“你可知错?你可知错?”

    “是是是,笑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孙秀涕泗横流的趴在地上,猛磕头。

    “你磕头给我有用吗?”贾谧的话如此的重,让孙秀赶忙一顿立刻朝着王敦磕头。

    “王大人,是小的错,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小的不知天高地厚,是小的错,是小的错,求您高抬贵手,留下笑的一条小命!”孙秀磕头是那般的诚恳,却依旧换不来王敦的半点宽容。

    王敦抬高下巴,粗鲁的擦了擦嘴唇,“原谅?老子的怒难消,还原谅你?”

    王敦吐了口吐沫,左右看了看,找到一个竹夫人,抄起来又朝着孙秀砸了过去,一阵乱砸,愣是将孙秀砸晕厥了过去。

    王敦更是因着气喘吁吁而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孙秀如此的狼狈,才心中一口气舒出。

    贾谧见时机刚好,立刻问道:“那不知,堂叔……该是如何……”

    “谁是你堂叔?我是扬州刺史!”王敦显然生气,生着贾谧疏离的气。

    “对对对……哦……不不不……是小侄错了,烦请堂叔给个示意。”贾谧咬了咬牙,为了岳父,为了琅琊王家的支持,只能吞下怒意,扬起笑脸,一副受教的乖乖模样。

    “示意?”王敦打量着贾谧,指着地上的孙秀,“这条狗,进了狗笼倒是适合收押。”

    进入狗笼?!贾谧一时愣住。

    此时卫玠在树上笑了起来,这轻笑出声让乐霖打了个激灵,他突然笑哪般?

    卫玠斜了一眼乐霖,也不多话,只是手轻敲着榕树的树干,似乎又在沉思哪般。

    树下的七堡搬来梯子,卫玠缓步从后梯子上爬了下来,只剩下乐霖独自坐在树干上。

    卫玠伸出手来,示意乐霖赶紧下来,乐霖左右看看,所幸大家都在看贾谧踟蹰的模样,未曾顾及她坐在哪里,又做了哪些。

    乐霖赶紧转过身,缓缓顺着梯子往下走,因着走了急切了一些,踩空了一处,直直落在卫玠的怀里。

    卫玠低下头,看着她,她则是咽了咽口水,再次尴尬的低下头,却无意瞥见他的笑容暖了一些。

    难道今夜他的目的达成了?

    这好戏还看吗?

    卫玠缓缓将她扶正,指了指梯子,七堡搬着梯子才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今夜是是非之秋,待会乐尚书一定会先行离开,你且跟紧我即刻。”

    她愣住,他如何知道她父亲会离开?

    刚想问为何,只听贾谧长叹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堂叔,这孙秀再无耻,再下贱,也终究是赵王的狗。这赵王不在,你我都无法决定。再说赵王如今是皇族之中最年长之人,花甲之年遭逢如此的事情,怕是一个受不住……皇族要追责的。”

    皇族追责自然让王敦收敛了几分,如今贾谧替孙秀说话的模样,点着了石崇的眼神,石崇落寞的带着绿珠从侧门走出,这侧门靠近卫玠所站的地方。

    卫玠覆手于后刚好站在这侧门之处,两人迎面相对,石崇的眼睛眯了眯,而卫玠则是抬起下巴。

    须臾,听到贾谧又再次说道:“堂叔,即便您再恨上心头,终究收押之后,让赵王如您所愿即刻。可这收监怕是万事盖棺定论,难有转机,难道堂叔期待那赵王心悸复发?”

    这话已然是帮孙秀做了决定,石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该知道,他早该知道的。

    心瞬间塌了下去,至此以后,他对贾家的忠心,怕是要淡了……更是薄了……

    再度睁开眼,石崇看向卫玠的眼神已然满是苍凉,像是心伤之后的示弱,更像是失败之后的认命。

    卫玠则是白了一眼石崇,嘴角的笑容扬起,这笑是那般的冰凉与冷漠。

    半晌石崇带着绿珠,落寞转身离去,深夜乘着马车回了他的金谷园。

    而卫玠歪着头望向石崇的背影,又是一次冷笑。

    乐霖感受到卫玠两次冷笑的锐利,她咬了咬唇瓣,正在想着今夜如何跟随爹爹乐广一同离去,却听到乐广的声音传来,“如此,贾大人,下官带着嫌犯先离开?”

    乐广实在不想做炮灰,赶忙撤离,他是典狱司最高执行官,自然早些离开也是好的。

    “好。”贾谧巴不得孙秀和了然赶紧走,以免王敦变了心思。

    王敦抬起头望着乐广带人离开,终是那一口气突出,只是这口气才出,却让他的精神受不住压力,瞬间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阿黑……”王衍抱着怀里的王敦,连忙高声说道:“快,找大夫……把阿黑随身带着的医者叫来!”

    一时之间,院内人仰马翻,可终究是一曲落幕。

    卫玠覆手于后,对着身边的乐霖缓缓说道:“你的房间怕是不能呆了,今夜变数太多,夜已深,而我已经让墨荷收拾你的东西,如此去我房间吧,我守你一夜,定保你安全无虞。”

    她抬起头还在诧异,就听到王聿的声音传来,“叔宝,父亲今夜要陪着琅琊王家的人,左右睡意全无,我陪你去你的院子喝一杯?”

    裴礼轻咳一声,“可这乐家女郎也去?”

    “当然要去,今夜如此多的是非,这里如此乱,乐大人又不在,当然要护着了。”裴宪一副自己兄弟很笨的样子。

    “妾……”乐霖还想再多说一句,却被卫玠打断了话语。

    “我哪里至少是安全的。左右曲终人散,你也看不到几分热闹。”卫玠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还在发呆的乐霖,恶意提醒,“又或者你想再跟贾芙面对面好好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