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六十八章:孙秀之事如何解

    卫玠眉眼轻眨, 他缓缓走到窗户处,手扶着窗棂, 秋风乍起,吹起他竹青色长袍,眉头轻皱,嘴唇轻抿, 已然有了几分计较。

    乐霖看向父亲乐广, 却见到乐广手轻敲着桌面,等待着卫玠的答案。

    她又转向卫玠的方向,发现卫玠拇指与食指相搓, 须臾眉毛一侧挑起,嘴角勾起,那样子……莫非已然有了主意?

    这么快就想到了问题症候?

    乐霖不可思议的看着卫玠, 却见到卫玠嘴角一侧勾起, 这样的笑容也有蔫坏的模样, 却也有痞帅的姿容, 让她的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从没想过这痞帅的笑容, 也能让她毫无预兆的心跳快了。

    卫玠走到案桌处, 又是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轻吹一口热气,缓缓啜下, 茶入喉中, 舒心的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待到睁眼时,那双桃花眼中尽是风华,眸色满是流光溢彩,就连语言都轻快了几分,“乐大人……”

    “哦?叔宝,可是有了主意?”乐广缓缓笑起,他倒是想要悄悄,这卫玠如何破了此局。

    “乐大人,不知可知周处此人?”卫玠的笑容让乐广眉头轻皱。

    周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人。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哀邅迹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

    周处及至位居近侍,讽喻规谏很多。升迁为御史中丞,所纠察弹劾之人,不论宠臣还是亲戚。梁王司马肜违法,周处严格按法律条文作结论,故而司马肜恨上了周处。

    只是乐广知道周处与司马肜有瓜葛,但是这卫玠显然不是指的这件事。

    “叔宝,此人可有哪般不同?”乐广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乐大人,可还记得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鞧,和峤刺促不得休?恰好这三人正是叔宝的舅舅、大姨夫和二姨夫,真是巧极了,不是?”卫玠轻叹一口气。

    乐广眼睛轻眨,潘岳此事,他倒是知道。

    只听卫玠缓缓一笑,诉说着潘岳的过往,“说起来,潘岳时任尚书仆射山涛、领吏部王济、裴楷等受宠,潘岳很憎恨他们,于是在宫殿大门柱子上写下的歌谣,后来潘岳又被左迁离洛阳更远的怀县做县令。潘岳做得有声有色、政绩斐然,朝廷提拔他到京城做财政部官员,后来因为犯事被免职,不久被太傅杨骏引入门下做了太傅主簿。”

    卫玠笑容加大,眸色之中皆是惋惜,却也有些许的幸灾乐祸,“严格说起来,这潘岳也是时运不济,正好赶上杨骏叛乱。后来太傅杨骏被害夷三族,潘安作为幕僚也在被诛之列,幸亏当时他公事在外又有当权者、楚王的心腹、他的好友公孙弘替他说话。毕竟潘岳曾在这公孙弘贫困潦倒时帮助过他,故而,这公孙弘保住了潘岳的性命。”

    卫玠抬高下巴,眼中的嘲讽逐渐变成了厉色,“之后,潘岳被调往长安做县令,因为母亲生病辞官奉养,在此期间与好友石崇附会贾充外孙贾谧,之后升迁做了黄门侍郎,贾谧开阁延宾,召集天下文士潘安、石崇、陆机、左思、刘琨等二十四人,世称之金谷园二十四友。只是这二十四友……”

    卫玠眼睛轻转,眸色之中的厉色加深,慢慢成了墨色,委实骇人,“潘安做河阳县令时,令满县栽桃花,浇花息讼甚得百姓遗爱。后遂用河阳一县花来自称,也不知这花县可还记得金谷园游园之事?”

    卫玠说到此处,乐广的眼睛轻转,这金谷园游园之事?

    他乐广又岂会不知?

    元康六年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要前往长安,石崇与众人在洛阳之河阳县金谷别墅设宴相送,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文人聚会,世人称之为“金谷宴集”,这次聚会和石崇所作的《金谷诗序》。

    “不知乐大人可听过《金谷诗序》?”卫玠缓缓笑起,轻声朗诵道,“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哉!”

    “叔宝,你的意思是?”乐广自然知道此序,但是他更想知道此事又当何解。

    “《金谷诗序》到底是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可这百官行述……又是如此……至此,潘岳与石崇便是在那时便有了此文,而叔宝所知……这周处少年之时,曾就学洛阳太学……而这周处到底是比潘岳大些,可即便如此……周处却是与潘岳同窗。”卫玠的话语说到这里,乐广恍然大悟起来。

    这洛阳太学……自西汉武帝草创太学,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当魏文帝曹丕称帝后,才又扫除太学灰碳,补石碑之缺,备博士员,开始招收弟子。

    至魏齐王曹芳正始年间又以古文、篆、隶三体刊刻石经《尚书》、《春秋》二部,以供取正。

    至先帝时再次“廓开太学,广延群生,天下磷萃,远方幕训,东越于海,西及流沙,并时集至,万有余人“。

    先帝曾三临太学并行大射礼,王公卿士、博士助教,并治礼掌故、弟子门人咸在列位。

    这洛阳太学到底是出博士和祭酒之地,周处若是与潘岳同窗,潘岳与石崇交好,必然……参加过金谷园聚会……

    “你是说《金谷诗序》虽没有记录周处的姓名,这百官行述却有?”乐广甚是诧异的看着卫玠。

    “虽然这周处少年称为三害之一,降龙伏虎,可终究是本性有些执拗,而人哪有十全十美?自然有些把柄落在这潘岳手中,而这潘岳又与孙秀仇恨颇深,自然周处和潘岳要有一番计较。毕竟了然实则听从潘岳的,而这潘岳素来喜欢蝇营狗苟。”卫玠的眼神恢复了讥讽,对潘岳颇为不屑。

    “所以……周处和孙秀必然拔刀相见?而这一次梁王前去镇压年万人,故而这周处和孙秀必有一人陷于此事?”乐广刚说完,却见到卫玠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卫玠的话让乐广歪着头,一副不解的模样,却也耐下性子听着卫玠继续说下去,“这梁王一如赵王,到底是孤傲之人,他这一生最厌恶他人挑衅,而周处来自东吴,屡屡挑衅,并非心腹,必然借助此事,将周处解决。但……”

    卫玠的话语让乐广点着头,有几番道理。

    只听卫玠继续缓缓说下去,“这梁王也是辅国大臣,与赵王最大的不同便是护住皇族,护住社稷。自然这孙秀贪婪空饷,梁王不能明着给赵王难看,又不能明着打压王敦,自然拿孙秀杀鸡儆猴。故而这孙秀跟周处相斗,梁王自然坐山观虎斗,再之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玠的话让乐霖哑然,却让乐广哈哈笑出了声。

    “哈哈哈……叔宝这般说,老夫豁然开朗,看来孙秀还是尽早离开典狱司的好,毕竟有人已经按奈不住了。”乐广皱了皱眉,又想到了然,轻叹一口气,“这孙秀是解决了,这了然终究是个烫手山芋,叔宝啊,这事着实不好处理。”

    “乐大人,这件事,好办,也不好办,全看如何办。毕竟了然惜命,不是吗?”卫玠说的话让乐广心下一乐。

    “看来你有了打开缺口的法子了。”乐广笑着点头,“如此,老夫带你如典狱司,一切交给你就是了。”

    “乐大人,这件事,叔宝还是需要阿霖相助的。”卫玠并没有唤乐霖乐家女郎,反而亲昵的在乐广面前唤了一句阿霖,而这乐光也不见得有生气的模样。

    “哦?叔宝,是何事?”乐广也不管一旁女儿的诧异,很是好奇。

    “这了然的悬案,实则分不清是男是女,当是阿霖的医术方能知晓,不是?若是这了然是女子,怕是此事不对,委实蹊跷。若是这了然是男子,怕是此事可有文章,动作不少。”卫玠看向乐霖,“而个中曲直,其中是非,需要阿霖来协助辨明。”

    “这倒是个不错的……阿霖,为父记得你楼上有一本医书恰好是将阴阳之人的,不如取来?”乐广自是同意了。

    “是,爹爹。”乐霖福了福身,才要走出去,却被卫玠拦住了去路,她看向他还不明白是怎回事。

    只见卫玠长袖作揖,“乐大人,叔宝自知有孝在身,方才不该贸然提起婚事。但乐家女郎风采一如乐令,如此女子,叔宝心尚之,故而恳请您,待叔宝孝期完毕,待叔宝三媒六聘,上门求娶,不知,乐令可否允诺?”

    这是定下翁婿之谊了,亦是在宣讲他的意图,而乐广自然是心悦如此。

    毕竟有叔宝如此谋士,又是阿霖的有缘人,而他乐广平步青云,自然要如了宁云子所言,听天命即可,不是?

    再说叔宝本就是乐霖的未婚夫婿,两家本就少时给他们订婚,自然亦可。

    “如此,阿霖,陪同叔宝一起吧。”乐广抬了抬手,乐霖看向卫玠,默然点头,与卫玠前后走出书房。

    闻言,卫玠已然知道乐广许诺了婚事,长袖一甩,郑重而周至的作揖,“多谢,乐令成全。”

    走到这长廊之处,乐霖或许没注意脚下之路,踩到石子,一个趄趔,被他拉入怀里,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