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章:潘岳所谋是谓何

    七堡夜色之中狂奔进入王衍府邸, 来到一处院落,翻身而入,王玄皱着眉,手拿毛笔,待到看向来人,才缓缓放下,眼睛带上了焦急之色“七堡?你家公子怎的?”

    “王公子, 我家公子被潘大人带走了。”七堡一脸担忧的说道。

    “潘岳!”王玄将手里的笔折断,抬起眸子, 看向七堡,“影卫和九堡跟着了吗?”

    “跟着了。”七堡点着头, “并且吩咐影卫告知王家表公子,裴家表公子了。”

    “做的很好。走,我倒是要瞧瞧, 这潘岳还敢京城之内杀人不成?哼!”王玄当下起身, 照着影卫标记快速朝着咸亨酒馆而去。

    司马睿皱起眉,听到小厮递来的信息, 连忙站了起来,“叔宝被潘岳达到咸亨酒馆!”

    司马睿眼睛缓缓睁大, 怎么会……这潘岳怎么肯傍晚在乐府门口, 众多眼线之中带走叔宝?

    “王爷……”小厮恭敬的弯下身,“是否要去?”

    “去, 当然要去, 快去备马, 另外通知茂宣、景明和景思要快。”司马睿连忙站了起来,快速朝着马厩奔走。

    此时太原王家之内……

    王聿站了起来,一脸错愕,“潘岳亲自在乐府门口捉人!”

    “茂宣,莫不是这潘岳失心疯了不成?”裴礼不可思议的看着王聿。

    “不应该啊,此时大家都聚焦在乐府,怎会这般明目张胆?”裴宪很是不相信,“景明,或许并不是咱想的这样呢?”

    “怎会不是?”裴礼摇着头,“景思,你该知道,上个月潘岳发生了哪般事情,而这件事叔宝还未知,怕是这厮失心疯了!”

    “上月……杨容姬……”裴宪恍惚起来,“糟了!”

    “还等哪般,咸亨酒馆!”王聿当下站起身,“毕竟叔宝第一。”

    “极是,极是,快走。”裴宪拉着裴礼,跟着王聿去了马厩,扬鞭而去。

    此时潘岳马车哒哒行驶到了咸亨酒馆,寻了一处僻静的厢房,点了一桌酒菜,潘岳缓缓坐下,才开口,便是以局而策,“叔宝,心中怕是以为此次是鸿门宴吧?”

    “鸿门宴?”卫玠不为所动,虽是脸上带着云淡风轻,心里却缓缓带上了算计。

    “不知叔宝对于老夫点的这一桌子菜有那般的心思?”潘岳慢条斯理的夹起菜放在鼻尖轻嗅,“老夫觉得这里的菜肴甚好。”

    “潘大人的品味,叔宝自是相信。”卫玠还是奇怪潘岳如此做派到底是为哪般……

    小厮带来一杯茶,卫玠并未动半分,仅仅是转着茶杯,感受着茶杯带来的热气。

    “叔宝莫不是怕老夫以女子下作的手段待你?呵……你好歹是当世名士,又何必这般谨慎?难道吃一顿饭而已,非要弄出哪般阵仗?”潘岳虽然是一句激将,却让卫玠的眼眸眨了一下。

    “潘大人……阵仗?莫不是这才是今夜这宴的根源吧?”卫玠松开手里的茶杯望着潘岳,“毕竟叔宝虽是身无长物,奈何终究有几位好友。众所周知的事情,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起疑,也必然会引起叔宝亲者忧的焦急,故而……”

    卫玠抬眸看向潘岳,眼眸里都是笑容,“故而,潘大人不过是请叔宝吃一顿实则无味,一如嚼蜡的菜肴,却能够试验出,哪些人真正会在意叔宝,对吗?”

    卫玠一针见血的看着潘岳,这般清明,这般通透,潘岳放下筷子,看向卫玠,“很早之前便知道叔宝爱读书,如今看来,倒是读书多了也有好处。只是你未免是杞人忧天了吧?”

    “是真正的杞人忧天,还是当下,叔宝羽翼即将被剪除,潘大人,明人可否不说暗话?”卫玠显然不愿意与潘岳虚与委蛇,毕竟他只想快速离开,并不想吃下这桌菜肴。

    “叔宝,你是当世名士,少年成才,说实话,老夫真的怜惜你这人才,更不愿你这少年得志的人儿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毕竟这世上存在纯粹的惜才爱才,更存在单纯的惺惺相惜。”潘岳惋惜的看着卫玠,“毕竟,在老夫的眼里,你终究是个识时务为俊杰的人。”

    “潘大人,你这是既想探底叔宝,又想招安叔宝?”卫玠灿然笑起,“如今这实行打一棒给一甜枣,恩威并施了吗?”

    “叔宝,老夫可有哪般与你有龃龉?怎的说话这般直接?似乎,在老夫见到你的场合,从未见过叔宝这般模样。”潘岳当下不满起来,卫玠对他没有半丝的尊敬。

    “潘大人,叔宝虽是晚辈,可今晚这宴席着实触动了叔宝的底线。你该知,这世上也同样存在,唯亲友不得伤的底线。”卫玠的眼眸染上了墨色,抬高下巴,傲然的看着潘岳。

    “看来你还不知老夫心思,也罢,日久见人心,届时你或许改观。”潘岳轻叹一声。

    “那真是多谢潘大人抬爱了。”卫玠假笑一声,缓缓收起笑容。

    “叔宝,老夫自是知道你对孙秀有着自己的打算,但是老夫劝你,有些事,有些人,碰不得。”潘岳看向卫玠,须臾才张口说出意味深长的话语。

    “哦?碰不得?”卫玠外头看向潘岳,似乎很是好奇,也似乎不屑一顾。

    “叔宝,老夫虽然有自己的分寸,也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是老夫真的不希望你卷入其中,也不希望你深陷泥沼。老夫有自己的执着,而有些执着凌驾在理智之上,你可懂?”潘岳望着卫玠,眼神拳拳。

    卫玠心下诧异片刻,这潘岳莫非不是为椒房贾后而做事?而针对孙秀也并非是时局为之?

    “也许叔宝到底是少年心性,还没有到老夫这般年纪,自然不知道有些事权衡不了岁月,也自然不明白有些人决不容伤害。”潘岳说着说着,眼神带上了淡淡的忧伤,“毕竟,人活一世,有些执着已然成了偏执,不灭不毁。”

    不灭不毁?卫玠抬眼看向潘岳,潘岳偏执哪般?

    潘岳轻叹一声,只听他浓浓的伤感透露出淡淡的疏离,“既然今夜宴席叔宝不愿与老夫共饮一杯酒,那只愿你明白,孙秀之事,莫要插手。老夫自有老夫的道理,更有老夫特别在乎的东西,可知?”

    潘岳站起身来,打开厢房大门,眼神瞥见随从,几人匆匆离开,只剩下卫玠独坐在厢房内。

    潘岳才走出厢房,一人赶紧走了过来,将手搭在卫玠的肩膀上,卫玠抬头看向来人,动了动嘴唇,“你怎么来了?”

    “他可有对你如何?”王玄不答反问,满眼都是紧张。

    卫玠轻摇头,“无事,只是他有些话很奇怪。”

    “是哪般奇怪?”王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裴礼和裴宪。

    “表弟,方才潘岳那厮可是……对你做了哪般?”裴礼紧张的打量着卫玠。

    而裴宪则是将身后的医者指引到饭桌上,由着医者去鉴别今日宴席之上所有菜肴和饮品的毒性。

    卫玠动了动嘴唇,轻叹一口气,“表哥,眉子,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一现身便是入了潘岳的局?如此,他便知道谁才是我的亲属,并且会绝对的帮着我?我不希望你们今夜前来。”

    “可是我们不来,你若有个万一该如何?如果在你生命垂危和我自身安全中,选一个,叔宝,我选你,毫无意外,绝不犹豫。毕竟……”王玄握紧卫玠的肩膀,“你是我王玄此生第一个敬佩的知音人,伯牙子期,不负彼此!”

    卫玠抬眸看向王玄,这是他少时好友,一生挚友,一世诤友。

    这一刻,他动容了,轻声说了句,“谢谢。”

    王玄则是打了他的胸口一拳,“你个傻瓜。”

    裴宪看着医者摇头,才放下心来,走到卫玠身边,缓缓说道:“今夜潘岳对你说了哪般,他不可能只是请你吃一顿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可能是潘岳所谓。”

    “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你找个地方再说。”王聿打住裴宪的话语,说着就要带着卫玠走出咸亨酒馆。

    才走到拐角处,却被司马睿堵住了去路,只见司马睿缓缓步出,“今夜,潘岳的探子都被我清除。故而再无人知道,到底与你共同走出咸亨酒馆的到底是谁。只是……叔宝……今夜到底发生了哪般?”

    司马睿的话语让王聿和王玄互看一眼,裴宪陷入了沉思,裴礼则是咂舌,琅琊王何时对叔宝如此上心?

    “景文……这件事找个地方详谈。”卫玠指了指周围,“即便是清空,也未必没有鼠辈。”

    “好,走。”司马睿翻身上马,众人也都是策马而去。

    终是来到郊外一家酒肆,这酒肆是司马睿的产业,虽不是出名,却是安静,更是安全之地。

    唤来小二上了酒菜,来到一处偏僻隔音极好的厢房,六人围桌而坐,只听卫玠缓缓说来,“那潘岳对我说,他算计孙秀并不是为了椒房贾后,也不是为了他的派系,而是另有他事。只是我不知最近出了他的丧妻……”

    卫玠眼睛瞬间清明,“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卫玠的错愕的看向众人,“潘岳的《悼亡诗》中有说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孙秀害死了杨容姬!原是为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