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九十五章:噩耗一波接一波

    孙秀正坐在书房饮酒看书, 听小厮说成都王司马颖亲自前来, 连忙放下书籍, 一路小跑的冲向中门,站定中门, 调整情绪, 等待司马颖到来。

    孙秀府邸大门次第而开, 三门大开, 卫玠歪头看了一眼司马颖, 望了一眼司马颖手里的长剑, 这从小在军中有威望的王爷, 终究是武将在畔, 文臣崇敬的。而他……却一直以为文胜武,文制武, 当真可笑,不是?

    文韬武略,他卫玠只记得文韬的治国□□,也只相信文臣的惊涛骇浪。却忘记了,武略的权力才是绝对震慑,也淡忘了祖父平定东吴的气吞山河。

    武将……他卫玠以前忽视、漠视、蔑视、轻视、慢视的一群人,如今……怕是该要重新换换心肠, 思思来路了。

    “成都王……卫公子……”孙秀眼睛在司马颖和卫玠之间巡视, 长袖作揖, 如此的恭敬, 只是垂眸那一瞬, 孙秀眼睛染上了计较,看来成都王此次前来是为了卫玠。

    “嗯……”司马颖斜了一眼孙秀,转身对卫玠轻声说道,“叔宝,咱们进去。”

    卫玠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好友司马颖是给他抬脸面?在他四处碰壁的当口,在世家族长看他笑话的风口?

    卫玠心暖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却满是感激,“好。”

    才坐在孙秀的书房,司马颖坐在上位,骄傲的看着孙秀,“孙大人,你这门槛有点高,着实难进了些啊。”

    “成都王是哪里话?您亲自到来,老臣怎敢怠慢?”孙秀抬手示意婢女须茶。

    司马颖挑高眉,眼神瞥向卫玠的方向,“哦?是吗?当真是不敢怠慢?”

    卫玠自然感受到司马颖的眼神,他此刻的心动了,因着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尊重。而他往日清谈,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认知在崩塌,一如他今夜处处诉说无门的心情。

    孙秀顺着司马颖的视线望去,自是知道司马颖的心思,看来他还是要退让一步,“叔宝今日不是同成都王一起前来吗?这到底是怎能回事?门前小吏何在?”

    重重一声呵斥,门前小吏连忙跑进来,却听到孙秀严词斥责,“你这小吏,莫不是今日偷懒耍滑,瞒了老夫?”

    “大人……”门前小吏还想辩驳,却被孙秀打断话语。

    “若不是成都王说话,老夫怕不知此事,你如此胆大妄为,还妄想自辨不成?来人,将打出去,永不再用!”孙秀给左右仆人使了个眼色,门吏被带走,才换下抱歉的眼神看向卫玠,“卫公子,请恕老夫怠慢,老夫未知府上竟有此事,是老夫之过。”

    卫玠又如何不知孙秀睁眼说瞎话?可孙秀终是因着司马颖的脸面,给他了些许的颜面,自然要揭过此事,“孙大人,此事莫要再提,还是饮一杯茶吧。”

    孙秀连连点头,“卫公子所言甚是。”仰头喝下热茶,杯口朝下,两人对视一笑。

    此时传来司马颖询问的声音:“听说那日珈蓝寺你与琅琊王家的黑子打架,到底是怎回事?”

    一句话孙秀本是喝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成都王哪里话……俊忠当时不过是醉酒罢了,哪知道竟会有此事非?若知道那是琅琊王家所在,俊忠又如何敢如此造次?”

    “是吗?只是那日如此模样,众人皆知,甚至有些人还去深究黑子与你这一战的言下之意,不知俊忠可知?”司马颖加重珈蓝寺那事的影响,蓄意让孙秀清楚他的来意。

    “成都王……不知,这言下之意是哪般?俊忠不知,还望成都王告知。”孙秀一脸诧异的望着司马颖,眼睛里的神色是如此的清白,仿若与琅琊王敦打架一事并非有深意一般。

    “怎么?这件事真当毫无痕迹?本王从军数十年,这军中事宜,你当本王一无所知?又或者城东院子和那房小妾,你真当太叔祖一无所知?俊忠,中饱私囊的时候,要忌讳一下,手伸太长,不好。”司马颖的话如此具有震慑力,让孙秀的身子都发抖起来。

    “成都王明鉴,求成都王赐俊忠一条明路。”孙秀抬起头,仿若被人拿捏住了明白,换上一脸惶恐又是一脸乞求的模样,只是眼神之中却也有着身后有赵王的性命无忧。

    “明路?孙大人哪里话,你如此的聪颖,还需本王言说一二吗?”司马颖玩着手里的茶杯,眼神并不与孙秀有所交集,只等孙秀自己明白。

    而这孙秀又如何能不知道司马颖是给卫玠出气?连忙对着司马颖长袖作揖,“素来知道成都王与我家主上交好,自然懂得成都王字字珠玑,自然寻求一条明路。如今得见成都王与卫公子携伴而来,老夫妄自猜测,怕是与前几之事有所关联。卫公子不知到底是何事,烦请你表明来意,若是老夫能帮,必然量力而为。”

    司马颖嘴角一笑,放下茶杯,这放下茶杯的声响让孙秀心下更是明白几分,看来成都王并不想让卫玠与他多言,罢了,左右是赵王的盟友,如今又是他孙秀的府邸,退一步又何妨?便开口说道:“其实,卫公子,老夫也大概猜到你所来为何事,只是当下时局,着实不能轻易相帮,毕竟……”

    孙秀还想给自己说一些周转的话语,司马颖则是冷哼一声,这一声冷哼伴随着卫玠冷漠的眼神,让孙秀心下无奈一叹。孙秀自然知道,今日里他必须要表态了。

    只是不知道成都王是想要他孙秀真的帮衬太子司马遹还是佯装?毕竟帮衬了太子司马遹复位,对于当今陛下的亲兄弟,这文成武就的成都王而言,并非是好事。

    毕竟当年齐王司马攸如此人物,因着命运和心思,命薄封地之事,这件事至今还是皇族宗亲王的心病。

    但若是真的不帮,这成都王如此模样,又不像是让他孙秀轻易全身而退。故而,他只能相时而动,表现出可帮却不不能急在一时的模样,如此才能私下探究成都王的心思。

    再说,成都王司马颖素来跟赵王司马伦交好,并且,成都王司马颖与贾氏、琅琊王氏、皇室宗亲都是私交甚好。

    如此四面交好,八面玲珑,滑溜的犹如泥鳅,聪颖的万人称赞的王爷,他孙秀当真不敢造次,也猜不到其心,故而小心为上,说话不免更是谨慎了一些。

    “毕竟,当下太子虽是被拘禁在宫内,但太子又有太保和冼马等大人前去说项,或有一搏的机会,实则轮不到俊忠插话。若是明后日,皇宫传出依旧废黜太子的话语,那一月之内,王庭震怒,实则不该参与。若是明后日,转危为安,那我等不该是潜在忠心,潜藏身份,记住忠心为国,方为上策吗?”孙秀解释道。

    卫玠的面容此时松动了,不得不承认孙秀分析甚是正确。

    “再言,卫公子,你也该知道,这椒房贾后无子嗣,太子成年又是如此聪慧。假若真是废黜,也必然会恢复太子之位。如今与其说项,不如为太子废黜之后寻找恢复之法方是正途。而卫公子既然今夜前来寻老夫……”孙秀顿了顿,偷偷瞥了一眼司马颖的脸色。

    看到司马颖脸色并没有舒缓半分,脱口而出的话急转而下,换了模样,“老夫自然要给卫公子一个交代,若是这太子真的被废,适当时机,老夫定然会与赵王为皇室正统,挺身而出,可好?”

    孙秀这句话让卫玠的终是轻叹一声,站起身,拱手而拜,“如此,是叔宝急躁了,告辞。”

    孙秀和司马颖望着卫玠走出,孙秀回头看向司马颖,司马颖则是眉头一挑,摇了摇头。

    孙秀还想问司马颖哪般,却在司马颖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听到司马颖的低声轻语,“桃符之命,天定。”

    孙秀瞪大眼睛看着司马颖,司马颖眼神瞬间凌厉,四目相对,生生让孙秀的讶异变成通晓,孙秀垂首而拜,“臣知。”

    司马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孙秀轻吐出一口气,“大晋,变天了。”

    此时卫玠才想沉默的走回卫府,却被司马颖拦住了去路,“叔宝,本王今日去乐府,看了乐广,也提了亲。”

    卫玠猛然抬起头,紧张地望着司马颖的眼睛,却听到司马颖继续说道:“本王为了你,选择娶乐霜,至此后,你我是连襟之谊,而你要记住,你在这个世上,不仅是你二哥卫璪一个亲人,明白吗?”

    司马颖握紧卫玠的肩膀,想要传递给卫玠力量,“这几日乐府要筹备一个月的事件,怕是你也见不到乐霖,与其如此,你静观其变。且记住,无论如何变化,本王都会助你。”

    卫玠终是笑了一下,眼眶微红,半晌,哆嗦着,长袖作揖地说道:“大恩不言谢。”

    站起身,卫玠直视着司马颖的眼睛,认真而又诚心的说道:“兄弟之情,叔宝铭记于心,必不相负。”

    两人相视一笑

    翌日清晨,皇宫之内,张华、裴頠、贾模带领文武百官于大殿之上,要求陛下司马衷给太子自证清白的机会,这些文武大臣之中不乏是当世书法大家。

    此时张华在殿前大声说道:“老臣素来知道,国之大不幸,从古至今,常因废黜正嫡,致使丧乱,希望陛下慎重。”这句话,引入了前朝曹丕与曹植之争,更是暗示了巫蛊之祸的汉武帝之事。

    而裴頠更是加重太子废黜祸事的印象,帮衬张华说道:“如果东宫真是写了这封大逆不道的手书,那么是谁发现的这手书?谁传递到了皇宫之内,让人知晓?又是谁让人知道这是太子亲笔所书,而不是诬陷太子?”

    这般的反问,自然将本就心智不健全的当今陛下司马衷问的哑口无言。

    贾模更是从一旁,助力一般的说道:“故而,验证笔记,辨别真伪,才能还太子一个公道。”

    贾南风揉着额角,听着殿前争吵,抬起手,传来宫人,将太子平日手书数十信笺递给这帮老臣。

    可这封手书真的与太子的笔记很是相同,唯一的区别是这封手书是草书,而信笺都是正楷。

    此时贾模眼尖的发现“恭缮”二字有些许不同,想着当年杨修陷害司马一家的旧事,连忙拉潘岳下水,说是潘岳当初陪太子饮酒,是潘岳篡改补充的手书。这一辩论从日出时分,辩论到傍晚时分,却依旧没有结论。

    殿后的贾南风放下竹简,冷哼一声,对于贾模如此咄咄逼人而心生厌烦,问了时辰,眉头微皱,手一抬,示意黄门小吏,告知董猛,速战速决。

    董猛本就是个嗓门大的,想要说出盖棺定论的话语,却被张华、裴頠、贾模等人群起而攻之。

    贾南风抚摸着眉间疤痕,对着身边宫人轻言道:“告知陛下,是时候草书下诏了。”

    潘岳给宫人一个信物,宫人匆匆跑去陛下司马衷的寝宫,哆嗦不敢置喙的司马衷终是下了诏书,废黜太子司马遹东宫之位。

    与此同时,斥责王子司马虨之母蒋氏蛊惑太子,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手书,斥责杖毙。

    而手书中提到的太子之母谢淑媛赐毒酒而亡。

    申时三刻,皇宫大门打开,太子去掉冠冕,简陋牛车,从宫门出,朝着金墉城而去。

    卫玠本在卫府想着如何拆招,却不曾想太子一夕之间已经成了平民,而他赶到承华门之时,太子旧人自动与卫玠分开,左手边的江统为首,跪地嚎哭,而右手边只剩下卫玠一人默默站立。

    太子司马遹眼光瞥见卫玠的时候,嘴角动了动,无声的说出“救我”二字。

    卫玠重重的对司马遹点头,这是一种无声的许诺,更是无言的承诺。

    只是望着太子牛车离去,江统诸人甚是鄙夷的望着卫玠,竟无一人与卫玠言语。

    卫玠手紧紧的握起,他望着那绝尘而去的牛车,几个呼吸之间,怒上心头,他知道,这是贾后给他的警示,也知道,这是他抢亲失败之后该承担的骂名。

    他卫玠一世的清名毁在了太子娶妻失败,而他卫玠亦是的污名或许即将接踵而来!

    他若是当初不用桦树花粉,若是不晕厥,或许,已然变了模样。

    可他算对了开始,却算错了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