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第一百二十六章:琅琊之祸得深思

    八月十四日, 卯时三刻,成都王府内, 司马颖正在吃早点,小厮匆匆跑了进来,“王爷……”

    乐霜给司马颖舀米粥的动作一停,司马颖温柔一笑,拍了拍乐霜的手背, “无妨, 你且做你的。”

    司马颖转头看向小厮,语气低沉有力,“何事?”

    “王爷,昨日这琅琊王家的玄公子被孙大人当街打了!”小厮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的说道, 仿佛这是一件哪般不得了的稀奇事一般。

    “哦?眉子被孙大人打了?”司马颖喝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望向小厮,“此事当真?”

    乐霜握紧手里的竹筷, 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小菜, 心中不免想到:这王玄到底是琅琊王家嫡出的公子,又是王衍的独子。这大晋有八王八裴,八王之中王玄与其父王衍、叔父王戎、叔父王导并列八王!世人拿裴家和王家做对比,众人都知裴徽比王祥,裴楷比王衍, 裴康比王绥, 裴绰比王澄, 裴瓒比王敦,裴遐比王导,裴頠比王戎,裴邈比王玄。

    乐霜的心中又是一怔,这王玄到底是与裴邈齐名,那裴邈是通才,王玄亦是大才。再言少年大才,与卫玠齐名之人,唯有王玄。这王玄即便素来不与世人熙攘,但也是当世名士,这孙秀又怎能对名士如此慢辱?

    小厮点头如捣蒜的说道:“王爷,这件事千真万确。”

    司马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精光很快消失,只留下一派温和,“知道了,下去吧。”

    乐霜看清了司马颖眼中的亮光,料定自家夫君必是觉得此事大有作为。她到底是成都王妃,既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然要自家夫君打算一二。

    “王爷,这件事看似是热闹,实则静水深流啊。”乐霜又给司马颖舀了一碗粥,温柔的笑道。

    “哦?阿霜,说来听听。”司马颖接过米粥,饮下一口,灿然笑起。

    “王爷,这孙秀看似借助羞辱眉子之事来打压世家,却将“八王八裴”众人尽数得罪了去,这实则是与世家结仇啊。此事,琅琊王家与河东裴家定不会轻易罢休。妾听闻这裴邈刚满十六,恰是出仕之龄。孙秀却在此时这般做派,定会让河东裴家新仇旧恨记在了心头。而此时……赵王又因加九锡而苦恼,故而……王爷可去做说客。”乐霜为司马颖夹起小菜,温柔的笑道。

    司马颖伸出手握住乐霜的手,打量着自己的王妃,以往只觉得她是乐广的女儿,仅将她看做妻子,对她好一些,定会得到乐氏的支持。如今看来,却不仅仅是妻子这般简单……倒是个女诸葛?

    “如何做说客?”司马颖温柔的望着乐霜。

    司马颖灼灼的目光将乐霜的脸看红了去,她挣了挣手,却终究是被他握得更紧,只得作罢挣扎,羞涩的望着这玉面朱唇的夫君司马颖。

    “嗯?阿霜?到底如何做说客?”司马颖怎能让她就此轻易躲过?不自觉放轻了语气。

    乐霜又是脸红了几分,但是,能被自己的夫君如此的正视,自然她不会放过这一次扎根司马颖心底的机会,她羞赧一笑,“王爷比妾聪明不知几倍,又如何不知妾的意思?只是妾驽钝,只想着,若是此时裴家和王家能得王爷的青睐,于世家是一件善事,于王爷又何尝不是一次美事?前几日给爹爹送中秋贺礼时,爹爹说收到了琅琊世叔的信函,信中世叔提到月旦评的日子。左右思来,怕是王爷也甚是欢喜此事。”

    这话说的很是隐晦,但是司马颖自然明白了乐霜的暗示,看来卫玠那一次月旦评之后,虽然乐广受到了些许的波折,却终是没有被贾后及其余党折腾,如今乐广被尊为乐令,已然是文坛泰斗。

    而乐广与他又是翁婿之谊,那河东裴家与琅琊王家如此傲气,定不走孙秀那边为族人谋取仕途。必然要走他这边,通过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顒两位军权在握的王爷谋求官位。

    看来,天意都让他司马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谋尽人心了。

    司马颖握起乐霜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手心上,温情似水的拉着她朝着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放心的说道:“如此,倒是有劳王妃如此为孤打算了。王妃,此时已有身孕,这般事情以后莫要多思,省得伤了神,也伤了这腹中孤的骨肉。若是劳累了王妃,孤可是会心疼的。这几天,你若是想吃哪般,尽可跟府中小厮交代。若是闷了,孤若是实在无法离开,你且找人解解闷,可别闷坏了。”

    “王爷不必如此,妾有个好姐妹,名曰陆岫,你且忘了?有她在,自然不会闷着的。”乐霜摇了摇头,手心处传来属于他的温暖,心都被熨帖了。

    “那陆岫虽然不错,可到底是陆机的庶妹,而这陆机又是个狂士,他和陆云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莫不是那陆岫有何过人之处?”司马颖打趣几句,乐霜但笑不语,司马颖拉着乐霜朝着房内走去。

    八月十四日,辰时初刻,齐王府花园内,小厮说完王玄被打,司马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赶走小厮,又是开始练剑。

    司马冏此时心中得意起来:孙秀啊,你且这般狷狂吧!如此羞辱琅琊王家,会让所有的高门世家都觉得你是个十足的小人,还有哪个有脑子的世家会去投靠我太叔祖,让你去羞辱?呵……当真是笑话!孤就等着有哪个聪明的世家族长来找,且等着瞧吧。

    八月十四日,未时初刻,河间王府内,司马顒面无表情的将兵士挥走,翻看着兵书,轻蔑一笑,心中不禁想到:这孙秀委实是个蠢货。只怕这赵王招揽贤士的动作必定被这个小人所破坏。而我又何必凑这个热闹?且坐等看笑话就是了。

    八月十四日,申时初刻,常山王府内,司马乂握着二次被贬的诏书,听着小厮的话语,心中长叹一声,这是第二次,因旁人之过,我无关受累。我贵为司马王族,为何竟活的如此艰难?看来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只会让遭人轻视,受人侮辱!既然如此,不妨痛痛快快的闯出一条路来,也不负我司马乂乃王族中骁勇之第一人!

    八月十四日,酉时一刻,司马颖与齐王司马攸、常山王司马乂聚餐齐王府,权衡利弊之后,三人终是同意孙秀条件,让赵王司马伦加九锡,促伏胤、陈淮暴毙,允军中插入孙秀的参军。

    这琅琊王家嫡出公子因着调戏婢女,被孙秀当街胖揍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便是迁徙琅琊故地的王衍都知道了独子挨打的事情。

    八月十四日,申时三刻,商丘郊外的榕树下,王衍坐在席上,紧紧握着手里的玉质拂尘,眼睛眺望洛阳的方向,嘴角紧紧的抿着。

    那日薄西山的暮,一如王衍心中满是无奈。此刻他是发作不得的,因着孙秀的话语里处处中伤却不是处处致命,他即便是有办法,也万般不会在此时予以反击。再说,这件事,怪只怪他那嫡子是个稚嫩又执拗的,不肯听他话,早些远离是非。如今着了孙秀这厮的道儿,也是眉子长个教训,他终是要长大的。

    但当下,他在琅琊故地必要戒急用忍,等待时机方可。孙秀这个小人就算确实有才智,手段够狠辣,可终究是寒门庶子,目光短浅,很快就会有自取灭亡的一天。故而,我不介意再忍一下,待到时机成熟,我定会送那厮快些上路。

    思及此,王衍抬起手,小厮匆匆走来,王衍在小厮耳边诉说几句,小厮先是一愣,接着低下头,屡屡称是。王衍摆摆手,小厮翻身上马快速朝着邺城方向而去。

    王衍从席上站起来,温和对着随从一笑,“走吧,如今距离琅琊还有些距离,莫要错过了宿头。”

    八月十五日,琅琊故地王戎府邸,此时王戎正拨弄算盘,计算这几日来的商铺进项。小厮匆匆跑来,劈啪作响的算盘声未停,轻声问道:“何事?”

    “回老爷,玄公子在洛阳被孙大人打了。”小厮急切的说道。

    王戎不紧不慢的拨动这算盘,随意的问道:“谁把眉子打了?是眉子又干了哪般荒唐事吗?”

    “据说是玄公子在孙秀孙大人府上喝醉,调戏了孙大人的婢女又不认账,还打了孙秀的管家,这才被孙大人在街上堵住,连抽了十几个嘴巴。”小厮重复一边。

    王戎右手拨动了一个算珠,抬起头,眼中满是狠厉之色,“这件事是哪天发生的,你又从何处得知?”

    “回老爷,现在满大街都在传这件事,都说是四日之前在洛阳城发生的。”小厮回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王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小厮离开账房,只留下王戎一人在账房内。

    王戎右手轻扫着算盘珠子,眼睛眯了眯,不禁心想到:洛阳到琅琊,若是平常之时,少说半月消息才能到达。八月十二日眉子被打,这才四天,消息已经在琅琊人尽皆知。看来孙秀为了让世家都知道琅琊王家被羞辱,已达到震慑效果,竟动用了驿站,也真是用心啊。

    王戎右手一个一个的将算珠拨下来,又拨上去,嘴角勾起冷笑,心中不禁想到:呵……这琅琊王家不过是稍事休整,还没伤及任何筋骨,就有这不开眼的蠢货来挑衅。寒门就是寒门,庶子就是庶子,孙秀此等低贱之人,不过是刚尝到了点甜头,就妄想蜉蝣撼大树,当真猖狂!不过是个蝼蚁……罢了,权力这种东西,还是我去教教这个小人怎么玩吧……

    八月十六日未时三刻,卫玠往军营走去,因着乐霖的书信,他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只是才踏入军营,便听到士兵在窃窃私语,仔细听去,竟是孙秀与琅琊王家之事。

    起初卫玠并未当回事,只是往前走去,却不曾想,路过一嗓门大的士兵身边,正听到这士兵跟另外一个士兵说着玩笑话,“哎呀,你可不知道,那王玄被打的好惨啊,据说是他老子娘来了,都不认不出这个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