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第一百四十八章:卫玠连环计算陆机

    卫玠走向案桌,将酒杯放下, 眉眼一眨, 像是整理措词, 待到思路清晰,转头看向司马颖,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这陆机正因为是心高气傲之人,故而容易心胸窄小。若是设上一计, 让齐王与陆机有了间隙, 届时陆机在牢狱走过一遭,自然明白章度对陆士衡而言,才是真正的伯乐。”

    卫玠轻笑一声, “一旦陆机下狱,怕是会有顾荣带着江东吴郡世家求情, 而吴郡士子也会奔走相告。待到那时……”

    卫玠拱手而拜, “章度肯伸手相助, 必然会让陆家、顾家以及吴郡士子心生感激, 届时吴郡士子之心尽收掌中,便指日可待。”

    司马颖笑着点头, 显然对卫玠的计谋很是满意,“如此,倒是极好。”

    五月的天空, 轰隆隆的雷雨说来就来, 仲夏的午后, 雷雨交加的时分,军需帐营内迎来了一封匿名信,这封信中详细诉说了将军王舆的贪污之事。

    此时,正是卫玠与原军需右司马王奕大人交接期,故而这封匿名信虽然到了军需右司马的案头,可不是卫玠一人署名便可上报的,也因此王奕与卫玠联合署名报到了司马颖的帐营。

    成都王司马颖与左长史卢志正在研究巴蜀平乱之事,司马颖接到贪污上报,自然怒上心头,便下令由卫玠和王奕联名彻查此事。原本以为贪污案仅仅是王舆一人之事,却未曾想其中涉及到了近日里提拔为骠骑参军的苟晞。

    卫玠正端坐在案头,详细看着王舆贪污案的卷宗,王玄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一脸严肃的卫玠,嘴里喋喋不休的说道:“你连续看了三天,可看出哪些花来?是蔷薇还是月季?”

    卫玠抬起头,白了一眼王玄,低下头,继续埋头看卷宗。

    王玄叼着苹果走到卫玠旁边,敲了敲案桌,将苹果拿在手里,眉开眼笑,低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不如问问我这个万事通?”

    卫玠抬起头打量着王玄,一副他王玄只知道胡闹的眼神,将王玄看的有些不服气,“喂,你别这么看不起人,你该知道我那堂叔王戎去齐王身边,做了宰辅,而另一个堂叔王导如今和琅琊王司马睿在国子监玩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你这里言路闭塞,可不代表我这边一无所知。”

    卫玠放下卷宗看向王玄,终是开了口,“好吧,既然你知道,不妨说说你知道的。”

    王玄抬高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想让我说?不如求求我?”

    卫玠眼眸轻眨,言语里带着威胁,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听闻前几日你在街上又碰到那陆家女郎,好像被人家菜篮子扣头了吧?不知道你这言路不闭塞的王家,可否知道你做了这蠢事?”

    王玄连忙伸出手,一副暂停的模样,“打住,打住,这陆家女郎的事情,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有朝一日,我非要逮住那个小妮子,教训一次不可!”

    卫玠扬眉,好整以暇的看着王玄,“你行吗?”

    王玄脸黑了一半,“对付一个小妮子,我还绰绰有余!”

    卫玠一耸肩,“那我真是要拭目以待了。”

    王玄气呼呼的说道:“你还别不信,要不是那小妮子是陆机的妹子,我一定找个机会痛揍一顿!要是陆机那厮出门倒霉,丢官罢职就好了,这样我就有机会好好数落数落那小妮子了!”

    卫玠挑眉,看向王玄,“你这是有多害怕陆士衡?”

    王玄轻哼一声,“我有怕吗?还不是我那父亲,最近要来做章度的中军师,特意嘱咐我少惹祸罢了。你该知道,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老爹揍我!”

    卫玠嘴角扬起笑,眉毛一挑,点着头,“确实,你没少被你爹揍。当然,你最近也没少被那个陆家女郎揍。”

    王玄连忙说道:“打住,打住。我不想听到那小妮子的事情,我怕克制不住,半夜寻仇!”

    卫玠笑容加大,“你要是夜闯陆府,陆士衡那条黄狗能将你咬个半死。那条叫折耳的黄狗可是能二十天来回吴郡与洛阳的狗,更是一个追踪千里的神犬,你当真要试试?”

    王玄郁闷的耷拉脑袋,“行了,你别说了,我不是逞下嘴巴功夫吗?唉……那陆家女郎怎么就跟我八字犯冲呢?每次遇到准没好事。”

    卫玠给王玄倒了一杯茶,轻叹一口气,递给他,“你喝杯茶,别想多了。”

    王玄凑近卫玠,还是不想放弃的说道:“你说说,这陆家女郎是不是跟我上辈子有仇,这辈子必报?”

    卫玠耸了耸肩,“谁知道你怎么连个女人都降服不了呢。”

    王玄脸又黑了一圈,“嗨,我这是君子行径,不与女子计较罢了。”

    卫玠低头看着卷宗,懒懒的说道:“对,你君子行径。”

    王玄自得的扬起下巴,“那是,我王玄可是名耀大晋,与你齐名的玄公子!”

    卫玠头也不抬的说道:“企图半夜寻仇的君子。”

    王玄长手一指,“你!”

    卫玠抬起头,轻笑出声,“你自己说的话,瞬间就忘了?”

    王玄嘟囔起来,“算了,算了,每次跟你说,都会被你气个半死,你跟姓陆的小妮子根本是一丘之貉!对了,那个东莱王最近可是很倒霉,莫名其妙的被齐王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卫玠又是翻了一页,懒懒的说道:“哦,为何?”

    王玄煞有其事的说道:“据说是刘舆从陛下那里接到一个禅位诏书,那禅位诏书除了玉玺印记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要说那刘舆不愧是绰号油垢呢,专门招来所有接触过禅位诏书的宫人,竟然发现这禅位诏书是王舆传递的!这还不算……”

    卫玠猛然抬起头,刘舆找到禅位诏书,而且是王舆传递的?

    王玄见卫玠感兴趣起来了,继续说下去,“你可不知道,这油垢将所有著作郎拉来,到处比对字迹,费了一个月的功夫,都没找到是何人所写。可是,事情就那么巧,简直是无巧不成书。那东莱王他虽然腹内笔墨不多,但真就是个字痴。他得了陆机近日在咸亨酒馆白墙上写的《豪士赋》,将其拓印下来,献宝一样的带入了齐王府。呵呵……那东莱王也是出门倒霉……哈哈……”

    说着王玄就笑了起来,卫玠只是安静的看着王玄笑的前仰后合,待到王玄终是停住了笑容,感受到卫玠揶揄的笑容,连忙咳了咳,俊脸一红,假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继续说下去,“那东莱王将《豪士赋》给司马冏看,那齐王司马冏本是一肚子火,正好看见其中写着‘王曰叔父,亲莫昵焉;登帝大位,功莫厚焉。政由宁氏,忠臣所为慷慨;祭则寡人,人主所不久堪。’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那东莱王硬是没看出来。”

    卫玠轻皱着眉,“这文若是有心之人做文章,定会解读为:赵王司马伦做为诸多司马王室的太叔祖,登基为帝,实则是大功德,是爱民如子的表现。而当朝主政的王爷司马冏,才是该被祭祀品杀掉,是叛逆,不可能在位太久。东莱王当真看不懂?”

    王玄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总之这东莱王一脸喜色的去献宝。我听人说,这司马冏的脸都快黑成锅底灰了。那东莱王还是看不出脸色,还在夸赞陆机的文采斐然呢。要不人说,千万不要跟油垢结仇呢。那油垢见有机会栽赃陆机,连忙拿出禅位诏书给这傻王爷看。你猜怎么着?”

    卫玠扬唇笑起,眼珠轻转,像个白狐一般狡诈,“怎么着?”

    王玄当下模仿起东莱王的模样,“景治,看这笔法,若篆若隶,笔法奇崛,非陆士衡不能书。这定是士衡的文章,你从哪里得来的,快些赠我,我定要装裱好了放在家里私藏。”

    王玄又学起齐王司马冏的模样,一脸怒色,“景回,你不看看这是什么,你就收藏!”

    王玄学着东莱王那素来呆傻的样子,说道:“景治,我管他是什么,只要是士衡的,我就收藏!”

    王玄又学司马冏的表情,大声说道:“怪不得人都说你是糊涂王爷!你这样浑噩,孤如何能够放心将大权交给你!你如此废物,留此作甚!你给孤滚出去!”

    王玄学着东莱王那模样,梗着脖子说道:“我收藏书法也有错了?哼!走就走!”

    王玄学的是惟妙惟肖,学完以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卫玠则是打量着王玄的模样,心中暗暗想到,眉子从未进入齐王府,如何得知齐王司马冏和东莱王司马蕤的对话和神态?

    难道是王衍告知?只是,这样的消息,王衍会告诉眉子?

    卫玠实在不相信这样的消息是王衍告知,也不敢相信沂山死士会直接跟眉子诉说,为了打消心底疑问,开口问道:“眉子,这消息从何而来?”

    王玄擦了擦眼泪,一脸狐疑的看着卫玠,“这个事情,很多世家都知道啊。那齐王蓄意将前几日东莱王所做蠢事广而告之,而油垢又是个喜欢推波助澜的,唯恐世家不知陆机的错处,定是不余遗力的广而告之。”

    卫玠手指相搓,眉头皱起来,刘舆将此事大做文章,而齐王司马冏又不加以制止,看来是决心败尽陆机的名声,一如当年潘岳对他卫玠所做的捧杀事件,一样不留后路。

    若是此事成立,怕是陆机不久之后将会面临生死大劫,而此时,王舆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