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十度(六)

    细雨绵绵。

    顾远站在一块墓碑前。

    陪伴了李伯最后一程。

    亲眼看着李伯被推进殡仪馆,最终变成了一盒骨灰。

    墓地是顾远帮李伯选择。

    环境山清水秀。

    细雨逐渐打湿了顾远的衣衫。

    李伯的葬礼是二中的老师和顾远他们一手操办的。

    今天不是学校放假的日子。

    在李伯的墓碑竖立好后,二中的老师赶回去上课了。

    孙涛、杨胖子和王芸娇站在了这一大片墓地侧面的一个凉亭内。

    顾远想要单独陪一会李伯,他们识趣的暂时离开了。

    看着站在绵绵细雨中的顾远。

    王芸娇说不出的难受,她看了眼杨胖子,声音有点发干,可能是没有睡好觉的缘故。

    “胖子,顾远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的光芒虽然还在,但他的性格变了太多。”

    杨胖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遇到远哥的时候,他已经性格改变了,可能是在学校里,或者是刚刚踏出学校的时候,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吧!我也总觉得远哥心里面藏了太多的事情。”

    孙涛下意识的点了一根烟,想要放在嘴巴里吸一口,最后还是放了下来,只是让夹在手指间的香烟自己缓慢燃烧。

    在灵堂里陪李伯最后一程的时候。

    顾远、孙涛、杨胖子和王芸娇一起聊了很多。

    可能是不想李伯的最后一程也寂寞,顾远没有平时的冷漠了。

    天南地北的瞎扯淡。

    孙涛和顾远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他心里真的不再妒忌顾远了。

    他真的想和顾远做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兄弟。

    有时候男人和男人之前的友谊就是如此的莫名其妙。

    前几天。

    顾远还是孙涛心里无法抹去的阴影,一个他做梦都想要踩下去的人。

    如今。

    他们却成了真正的朋友。

    甚至在喝醉了酒之后,孙涛也学着杨胖子改口了,称呼顾远为“远哥”了。

    或许是喊着喊着习惯了。

    在清醒之后,孙涛也没有改口。

    雨势逐渐大了。

    顾远没有要离开李伯墓碑前的意思。

    他在墓碑旁坐了下来。

    手中拿着李伯留给他的生锈铁盒。

    想起了数天前和李伯在二中门后的最后一面。

    李伯笑骂着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前些年回来,你可没有和我这么客气过,在外面受了气,就多回来看看,老头我给不了你帮助,但至少可以听你抱怨抱怨,如果你还想听我讲的故事,我可以再给你说些,当年你没听过的。”

    顾远将手中生锈的铁盒抓的更加紧了:“你说过要听我抱怨的,我又上了你的当,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在大学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生,可现在我们没有在一起,我应该要马上去找她吗?”

    “我怕,我真的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这些年我虽说是为她在努力,可当年毕竟是我离开的。”

    “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找再多的借口也没用。”

    “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没用?如果你在我身旁,以你这个老头儿的性格,你恐怕要骂着教训我一顿了吧?”

    “很多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没用,有太多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曾经我以为什么事情也难不倒我,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一路飞奔,可到头来我才发现,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

    “有些事情,纵使拼了命的努力,你也会发现距离成功还是太遥远、太遥远了。”

    “遥远到让你绝望。”

    顾远身子靠在了墓碑的侧面,仿若是和李伯并排而坐。

    “我大学时爱上那个女生,她曾经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活着却没人记得你;死亡并不可怕,只要有人还记得你,那不就等于是活着嘛!”

    当年的林梦珊和顾远一起看电影。

    是一部悲情剧。

    故事最后男主角死了。

    女人大多都是感性的动物,当时的林梦珊不停追问顾远怕不怕死。

    在顾远想要回答的时候。

    林梦珊忽然安静了下来,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貌似还挺有哲理的。

    天空中飘落的雨滴有点冰凉。

    顾远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忘记你这老头儿,恐怕这辈子是不行了,在我心里你一直会活着的。”

    将手中生锈的铁盒打开。

    用衣服遮挡,防止被雨水淋湿。

    “以前一直是你给我讲故事,今天我想给你讲故事了。”

    顾远从铁盒内拿出了一张张的纸片,富有感情的开始讲起了纸片上一个个的故事。

    讲的很生动。

    讲的很缓慢。

    这是他第一次给李伯讲故事,当然要讲的动听一些了,他可不想被李伯笑话。

    故事。

    一个。

    接着一个的讲着。

    墓碑上李伯的照片安详且寂静,他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不会打断顾远的故事,不会嘲笑顾远讲的不好听,不会……

    可顾远多么希望故事被打断。

    李伯嘲笑他。

    天色慢慢黑了。

    顾远讲的口干舌燥。

    铁盒里的故事全部讲了一遍,之前在灵堂内看过一遍了。

    顾远却没有觉得无聊,反而讲的越发兴致勃勃的,头发完全湿透了,脸上布满雨水。

    是雨水吗?

    还是其中混杂了眼泪?

    有人说在雨中哭泣最好,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你在哭了,他们分不清你脸上的水滴,到底是雨滴呢?还是泪滴?

    顾远一直试图让自己认为李伯可以听到他的故事。

    李伯应该可以听到他讲的故事吧?

    李伯肯定可以听到他讲的故事!

    站起身。

    顾远看着墓碑上照片:“李伯,我走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会准备更多故事讲给你听,直到你说不要听了为止。”

    一人。

    一碑。

    相对而立。

    一步之遥。

    却相隔阴阳两地。

    李伯走了!

    李伯还活着!

    只是活在顾远的心中而已。

    走到凉亭里和孙涛他们会合。

    一起下山。

    天空中的雨在慢慢的停了。

    这场雨是老天在为李伯哭泣吗?

    如今老天也哭累了,眼泪干了。

    所以,雨开始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