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司雷殿,不办喜事,办丧事!

    至于江明野……

    几个小时前,他说出那句“不让心脏跳动”以后,心中就后悔了。

    若真是死了……

    化作山川河流,便再也看不到白釉了……

    也永远都不记得她了。

    绝对不行!

    不能死,活着就有机会,活着就是恶心天道!

    一想到这些都是天道算计好的,他便一腔怒火,如烈焰燃烧,根本难以控制。

    挣脱了白釉的束缚,怒气摧毁理智和他以往的深思熟虑,径直跑去斩杀天道了。

    然而,不出几招,他便被天道扔进了无人的冰川里,极致的冰冷,让他的血液和脑子的温度降了下来。

    一切都是天道算计好的。

    从白釉说出要大婚开始,甚至……

    甚至更早,从白釉下凡渡劫开始,每一步,都在天道的算计之中。

    数万年的对决,他从未输得这么惨!

    天道下了血本,祭出了愿意陪他俩演戏的白釉!

    刺骨的寒风中,身后无数致命的神兽虎视眈眈。

    他只能拖着残躯,且战且退。

    而冰山的外面,早就聚集了无数的救援人员,极地刮起了罕见的飓风,自然条件过于恶劣,救援难度极大。

    几个穿着防寒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专注地分析营救方案,一个高大的男人看了一眼风雪交加的极地,带着几分担忧地说,

    “这……这位女士,这里十分危险,请你搭乘我们的救援车离开。”

    怎么会有人穿着件袍子,光着脚就跑到极地来?

    她那么美,却那么瘦,本就窄窄的袍子,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

    但是,却一点都不觉得虚弱,而像是……

    出鞘的长剑,锋利,尖锐……

    看了她一眼,他的脖颈甚至都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白釉摇了摇头。

    她路过了数十个救援人员。

    路过了十几辆救援车。

    暴风雪像是浓烈的烟尘,敲打着她白瓷一般的脸颊。

    她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风止住了脚步,雪悬在了半空之中。

    眼前阻挡住救援脚步的高耸雪山:

    “砰”的一声。

    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隙。

    像是恭迎神明的降临!

    白釉理了理一身尊贵的神袍,典雅,高贵,在救援人员和全部观众的目送和错愕中,一步一步,走进了极地深处的无人区。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新式类人武器吗?】

    【白釉加油,一定要把江神救出来啊。】

    【无能为力,我只能默默祈祷了,求天神庇佑。】

    一瞬千里,白釉背着手,在极地搜索着江明野的身影。

    她一个司雷之神,最喜欢火与电,对水和冰,满是天生的厌弃。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她的灵力也十分凝滞。

    很快,她就不能走那么迅速了。

    风雪又嚣张了起来,将她胸口的扣子刮碎,冷风和暴雪灌进单薄的身子里。

    晶莹的脚趾,已经麻木到殷红。

    她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继续逆着风雪,无声无息地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极地晦暗的天空,根本看不出时间,而这片阴沉沉的晦暗,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拉开了。

    极地幕布的后面,是高绝凌云的九重天。

    那里仙乐悠悠。

    那里喜气洋洋。

    清寡的司雷殿,被装饰一新,红绸满院,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那本应是她要来迎他的路。

    神界已经数百年没有喜事了,八十一位天神全部现身,连闭关已久的风神殿都打开了殿门,以示祝贺。

    便是佛界,仙界,甚至妖魔鬼怪的掌权者都献上了重礼。

    白釉无动于衷,只有半分惊愕:

    她司雷殿何时这般有人缘了?

    天道也是一身喜气的衣衫,他坐在司雷殿前,慈祥地说,

    “白釉,吉时到了,快去迎你那神夫吧。”

    白釉看了一眼被浓雾飞霜封锁的极地,摇了摇头,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我看不到他。”

    “那,”天道为难的思忖着,

    “吉时怕是要错过了……”

    “江明野!”

    白釉的声音如同雷霆重击,六界八荒,有灵力的全都能听见,灵力差的,几乎被震得吐血,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声音夹杂着惊天的神力,连九天之上的八十一位天神都捂住了耳朵。

    并不遥远的江明野……

    被天道坐下的黑熊精死死扼住了咽喉。

    “咳咳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孑然一身立于暴雪狂风的天地之间,白釉等了一秒,又等了一秒。

    她抬起头,北极星一样明亮的眸子看着天道,轻声问了一句,

    “父君,你可曾有过一个师弟?”

    天道脸上还是那么的和蔼,心中却生出几分错愕,白釉这等暴脾气,被当众悔婚,怎么可能不直接劈死那人,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机会?

    倒是小看了这个江明野!

    他微微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

    “从未,为父连师父都没有,怎么会有什么小师弟呢?”

    九重天的风波狂起,只有天道不动如钟,小柒站在司雷殿的第八位,好像觉得记忆中的什么,被强行抹去了。

    白釉点了点头,眸中最后一点浅紫彻底消失,眸子化作一抹刺眼的纯白亮光,浑身上下再无一丝人性,只剩下断情绝爱的神性。

    “父君明鉴,是他不愿,司雷殿,今日不办喜事,办丧事!”

    她伸手,手臂仿佛穿越层层云雾,将司雷殿的红纱红烛一把扯了下来。

    十里红妆,化作了碎屑,在极地爆裂的飓风中疯狂舞动。

    司雷之神代表审判,代表裁决。

    她的话,比古时候杀伐决断的圣旨还有重量:

    “堕我神界天威者——”

    在六界八荒掌权者的目送下,她逆着风雪,口中缓缓吐一个字:

    “斩!”

    天道满意极了。

    白釉不愧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是他最锋利的刀。

    他召唤回了黑熊精,江明野可不能死早了呀……

    只要让她亲手杀了江明野,她那颗水晶般晶莹的神心就彻底无暇了!

    无暇神心,是这个六界,最完美的养料!

    天道缓缓隐去身影,接下来,曾经的鸳鸯爱侣反目成仇,执着又痛苦活着的江明野死于挚爱之手……

    太悲惨了,他这等慈祥和蔼的老人,可看不下去。

    最后一道神力,他划破了浓稠的风雪,雪路的尽头,不过三米,是江明野。

    白釉也看到了满身是血,几乎人事不省的他。

    白釉缓缓走了过去,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像是拖着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样,拖着他往雪山的最高峰走去。

    狂风暴雪还在呼啸,她的脚步也有几分虚浮。

    神冠被飓风卷走,海藻般的长发被风扯着,像是战场上的旌旗。

    白釉的手指冰凉,触到了他脖颈处的温热,他艰难的醒来,

    “釉釉……”

    “釉釉,你来救我……”

    回答他的,是白釉坚定的脚步,和僵硬的神袍。

    “釉釉,怎么不穿鞋,多冷?”

    他的手凑过来,嘴巴哈气,不停暖着白釉已经冻到青紫的脚趾。

    终于,白釉长舒一口气。

    她来到了雪山之巅。

    她孤峭地负手立在山巅,俯瞰着灰蒙蒙的极地,那是她最习惯,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脚下的他根本直不起腰来,只顾着温暖白釉僵硬的脚趾。

    白釉皱了皱眉,退后两步躲过他的哈气和手,嘴角勾出一个美到让人心悸的微笑,

    脚下一个用力。

    她将倒在雪中的江明野……

    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