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青娥拈花棍(2)

    簪星看向段香娆身侧的修士。

    这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脸型窄而长,眉眼都略往上挑,显出几分难以相处的刻薄来。不过,他应当很有钱,他腰间佩的那把剑,剑鞘上镶了块漂亮的绿宝石。

    段香娆小鸟依人地靠着他,望着簪星的目光隐有得色,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新男友。

    簪星一言难尽。

    “看什么看,丑女。”这位修士眉眼一横,语气中带着一股张狂戾气。

    田芳芳后退一步,小声提醒簪星:“杨师妹,这位兄弟叫华岳,是选拔赛上的第一名,如今已经结丹了。”

    簪星心中一动,选拔赛上,那位拔得头筹的兄弟一共摘取了五十四朵连山花,并非是因为他爬得最高,而是因为他抢得最多。

    他几乎是靠抢得了第一,因为他已是金丹前期。在本次新入门的弟子中,修为是最高的。

    段香娆居然找了新生第一名做新男朋友,簪星不得不再次在心里感叹,这社交能力真是绝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簪星不打算和这人在现在起争执,决定避其锋芒,扛着棍子默默掉头就走。田芳芳见状,赶紧跟上,身后传来段香娆和华岳放肆的嘲笑声,簪星只当没听到。

    她走到出虹台,与田芳芳分头,找到一处灵气充裕,四处又没什么人的林间空地,坐了下来。拿出怀中的《青娥拈花棍》,以灵识翻阅。

    这本秘籍不知是谁写的,甫一翻阅,尤带阵阵香风,像是女子身上带着的花香,芬芳又清甜。紧接着,簪星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像是置身于混沌的白雾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白雾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

    这女子白衣翩跹,看不到脸,单看身影,也让人觉得这是一位绝代美人。美人站在一颗枝繁叶茂的花树下,手持一根青色长棍,片刻后,将长棍横于身前,舞起手中青棍来。

    棍法向来刚硬凶狠,在这女子手中,却如有生命的柳枝,柔软又轻灵。她边舞边开口,声音脆若银铃,道:“中直,为棍路之主,中平正直之谓。无论大门小门,身与器皆须成一直线,即所谓子午也。”

    话毕,持棍横刺于眼前,像是要为人解释清楚其言。

    簪星睁大眼睛,不敢错过这女子动作的一分一毫。说来也奇怪,都说女子用棍不雅,白衣女子舞棍,却犹如跳舞,身姿飘逸,格外动人。青棍激起的劲风摇动花树梢头,树上的樱色簌簌落下来,铺了满地。

    于是树上树下,皆是芳华,一片霞色中,只有这白衣女子孤冷的身影,像是要永远的迎风翩然下去。

    起先她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能让簪星看得清楚明白,随后棍法渐渐快了起来,到后来,已然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花,哪里是棍。只觉得绝世美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出虹台飞瀑前的彩虹慢慢散去,日光完全隐没于云层,几粒零碎的星子探出头,将星光遍洒了整个林间。

    穿着纱袍的女子纹丝不动,静静坐在原地,额上渐渐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汗珠滚落至她的鼻尖,她却像是浑然未觉,夜幕中,无数星光汇聚于她的头顶,沉默的凝视着这已经修炼了一天一夜的人。

    ......

    清晨,姑逢山上下起了秋雨。

    雨水顺着未关的窗缝溜了进来,将窗前桌上的纸张打湿。一声嘹亮的鸡鸣叫醒了整个清晨,学子们纷纷抱怨着起床上课。

    簪星揉了揉眼睛,起身梳洗。

    待随便吃了两口昨夜剩下的烧饼,簪星打着伞出了门。

    段香娆已经走了,有时候簪星真的很佩服这位舍友,为了在众人面前展现最美的一面,段香娆每日都要提前半个时辰起来梳洗打扮。簪星就不行了,能多睡一刻钟也是好的。

    学殿里,弟子们将收起的油纸伞放在门口,将鞋上的泥点擦干净才能走进去。簪星才坐下,隔壁桌的田芳芳就惊讶地问:“师妹,你是没睡好觉吗?看起来怎生这般憔悴?”

    簪星打了个呵欠,道:“对啊,睡眠不足。”

    距离挑走那本《青娥拈花棍》已经五日了,距离宗门考核也只有不到十日时间。簪星每天上完公共课,都去出虹台自习,一呆就是半夜。黑眼圈肉眼可见的增长,本来右脸上就有妖气留下的黑痕,如今越发难看。

    这也就罢了,常常加班的社畜,熬夜到凌晨已是家常便饭,可恶的是纵然她如此努力,棍法仍然没有半分进步。

    她已经掌握了拈花棍的棍法,但挥舞出铁棍的样子,就和普通的棍法一般,全然不像是灵识之中那白衣女子所舞出的威力。以至于簪星总觉得自己像是个拙劣的买家秀,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台上的月光师伯还在慢吞吞的读道:“乌飞金,兔走玉,三界一粒粟。山河大地几年尘,阴阳颠倒入玄谷。人生石火电光中,数枚客鹊枝头宿。桑田沧海春复秋,乾坤不放砍离休......九天高处风月冷,神仙肚里无闲愁......”

    簪星沉浸在棍法的瓶颈处出神,以至于没有看到田芳芳拼命对她使的眼色,和月光道人已经近在眼前的身影。

    两只手指落在簪星的书桌上敲了敲,簪星抬起头,对上的就是月光道人和蔼的目光,他道:“这位弟子,你来说说,方才的《大道歌》说了什么?”

    惨,上课开小差被抓了个正着。段香娆幸灾乐祸地盯着她,打算看簪星出丑。

    簪星站起身,面不改色的胡诌道:“这是说,人生很短暂,一切都是虚妄,要我们珍惜时间,把握当下......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道’,不必拘泥于形式,应当看清楚其中的‘真’。”

    月光师伯笑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妄’?”

    簪星一通瞎掰:“比如外面下起了雨,大家觉得很冷,冷就是‘妄’,雨就是‘真’。”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嘛,谁没学过似的。

    月光师伯轻轻摇头,道:“天地无心,万物荣枯是妄,大数终始为真。所谓真妄,本就是世人自笔,千人千面,纷纷不一,你看到什么,什么就是真妄。”

    这太晦涩了,簪星不懂,刚坐下来,忽然间,有什么从脑海里飞快掠过。

    等等,真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