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净土35

    等了半天,没等到苏代回来。

    陆臻等到了他爹的传音。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陆臻捏着传音符的手微微颤抖,心内一片彷徨,他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正在朝着脱离他的控制,并且越来越严重的方向发展。

    他害怕。

    甚至他隐隐觉得,昨晚那一次见面,可能就是他和苏代的最后一面了。

    与此同时。

    戈壁滩上闪过一道白影。

    苏代的身影出现在大雪中,他的目光直接略过声势惊人的裂谷,看向被大雪覆盖的某一处。

    大雪转眼间就没过脚踝,覆盖掉一切不和谐的事物。

    苏代身形一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下来,双手刨开霜雪,从大雪底下挖出一个人来。

    女子脸色几乎跟雪一个颜色,浑身冰冷,眉目间死气缠绕。

    “师尊!”苏代瞬间红了眼眶,不要命地往她的身体里输入灵气。

    在他的身后,黎明的光越来越深。

    昏暗的光线里,又有几道人影将落,接着越来越多各色灵光降临在这片被大雪覆盖的土地上。

    人一多,声音也开始嘈杂起来。

    这些苏代都注意不到,他眼中只有怀里这个惨白的女子。

    那是他的师尊。

    在他十岁时,将他从生死边缘救回来,悉心照顾,倾囊相授,精心养育他的师尊。

    他这一辈子,不说过得十分顺遂,但在南阳的这段时间里,他不记得幼年早丧的父亲母亲,不记得小时后因为外貌而受到的某些恶意。

    只记得永远有人在他的身后,给他无尽的勇气。

    把他从原来什么都不敢做,畏畏缩缩的性子,养成了如今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谁都敢惹,谁都不惧的人。

    “师尊……你醒醒……”苏代双目朦胧,浑身灵气已经耗尽,眼前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甚至连她的双手都没捂热。

    他的心也像是寒冬腊月里生出的不合时宜的小草,被铺天盖地的冰雪压得粉身碎骨。

    他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懂事的。

    所以师尊,能不能醒过来,能不能一直陪着他。

    能不能,不要离开他……

    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接着身后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孩子,让老夫看看吧。”

    这个声音!

    苏代猛地抬头,见老者一脸悲悯之色地看着他。

    他毫不犹豫地让出位置,让他能够诊疗。

    戈壁上众修士下饺子似的往裂谷里跳,老一辈的神色都有些复杂。很多人即便之前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和有关魔头的真相,但昨天李蘋蘋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过他们了。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活到他们这个岁数,修到他们这个境界,已经不言而喻了。

    从前也不是没人提出过这种说法,但是掩埋在一众杀红了眼的修士中,掀不起一丝浪花。

    如今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

    选择也递到了他们面前。

    是继续追求升仙大道,将手中的刀对着隐藏在背后救护他们、保护他们、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恩人,不顾一切地只求自己一人生。

    还是放下心中的执念,守护这片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土地。

    守护那位——

    他们两个最靠近裂谷的,反而蹲在原地,不动如山。

    老者刚一搭脉,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苏代期望的眼神里,他暗自叹了口气,取出银针在李蘋蘋身上几个大穴处扎了几针,又喂她吞下一粒朱红的丹药。

    “她先天双元婴,如今只剩奄奄一息的一只元婴,识海受冲击太深,身子又被这寒霜侵蚀,情况实在……不大好。”

    听到这话,苏代心彻底凉了,他跪下朝老者深深一磕头:“求前辈救我师尊!”

    老者摇头:“不是我藏拙,她元婴离体,如今又是这种情况,若是能寻回离体的元婴,倒是还有几分希望。但如若——”

    他没把话说完,但苏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元婴离体的情况不是没有,大多是都是为了悄无声息地巡查什么东西,还有一种情况是将自己的元婴附着在某人身上,在某个时刻,出其不意地引爆元婴。

    这种做法就是典型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几乎和求死无异。

    失去元婴的反噬就能要了大半条命,还不说元婴离体后,肉体就失去了意识,陷入婴孩般脆弱的境地。

    苏代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李蘋蘋的想法。

    她的元婴一定在陆青临身上。

    “多谢前辈,这份恩情晚辈铭记于心。事出突然,晚辈先行一步,改日定登门道谢。”

    告别老者之后,苏代将李蘋蘋藏在附近的一处洞穴里,设下层层禁制之后,飞身下了峡谷。

    外面天已大亮,雪光耀眼,峡谷内却仍是一片漆黑。

    和寻常的夜色不同,这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寻常火光根本照不亮这份黑暗。

    就连池郁的灵光都只能破开一丝黑暗的口子,隐隐看清前面的轮廓。

    “还有多久啊?”

    许知白走了很久很久,被灵气淬炼过的双腿都开始发疼,她严重怀疑池郁这个魔头被关的太久了,压根没有时间观念。

    这还只叫半个小时啊?

    她感觉半天的时间都有了。

    一直拉着她的人忽然停了下来,许知白心头一跳,忙不迭地也跟着顿住脚步,好悬没有撞到他身上。

    “到了吗?”

    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空旷的峡谷将声音压得又沉又闷,回神不断,宛如层层鬼哭。

    许知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在池郁一直拉着她的手,好在他手里还有一点微弱的光。

    “你不会告诉我,你迷路了,找不到了吧?”许知白自动为他的沉默找了借口。

    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回答。

    她心底升起一片疑云,在这暗无天日的浓重黑暗里变得更加清晰,但她压根不敢上前去求证,就连现在手掌上传来的冰冷温度都让她毛骨悚然。

    因为她忽然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

    她根本看不见前面的人,她怎么知道拉着她一直带着她往前的就是池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