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眼盲的姑娘

    京城近郊的驰道上,驶过一架两马齐驱平顶华盖的马车,其后跟着一列相同服制的黑衣男子,皆驾骏马。

    车奴一声急促地高呼,而后上使劲儿扯着缰绳迫使马车停下,好在马车奔驰的速度并不算慢,这才没酿成惨祸。

    马车急停一阵颠簸,车厢之内,晏羡之缓缓睁开眼眸。

    "殿下恕罪,路前有个姑娘,奴才停下!"

    车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走到马车前躬身拱手,人人都知道绍王殿下自小身骨羸弱,是禁医官用命归的药材养出来的玉人,衣食住用无一不精细,便是出行的舆辇都不可行驶过快,生怕一个不慎打碎了这尊瓷人。

    车奴一路上谨小慎微,走宽阔平坦的驰道极为稳当,未曾想道上忽然冲出个女子,惊得他不由驭停使得马车一阵颠簸,现下心里惶恐。

    晏羡之支肘撑额小憩间,忽地一阵晃荡,不由睁开了漆黑如墨的眼眸。

    "去看看。"疏然的声色,凉薄至极。

    闻言,身后一侍卫当即翻身下马,前头的马车急停,他们这些骑马跟在后面的自是忙乱,好在这些侍卫训练有素,未曾出什么差错。

    不过一会儿,去查看情状的侍卫回来回话。

    "回禀殿下,前头有个眼盲的女子不慎冲上了驰道,问殿下是否入京城,能否捎她一程。"

    陈庆走后,江怜月与守着她的将士们呆在一处,安安静静的等着,可今日午时过后,他们掩身的地方,忽然来了一群黑衣人,个个手执长刀。

    将士们一见情况不对,纷纷围拢在她身旁护着,那些黑衣人一见到他们,便不由分说大开杀戒。

    来人近百,各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即便是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士,应对起来都有些吃力,鏖战半个时辰,保护她的将士们力有不支,这样下去都得玩完儿,是以,几个身手的将士打算带着她逃走,余下的断后。

    兵荒马乱之间,江怜月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却听得极为清晰,刀剑相触发出的嗡鸣,鞋履与枝叶相触的纷乱、刀剑划破衣衫血肉的钝闷以及将士们粗重的呼吸。

    一切都极为清晰的回荡在耳畔,江怜月直觉情状应当十分惨烈,到后来,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也越来越害怕。

    再后来,便是被一个听过声音却从未见过面相的将士背在身后狂奔,此时她已然知道自己身边,除了背着她的还有两个男子,再无他人,其他人全都死了。

    勉强逃脱之后,这三人带着她在林间躲藏,不到一日,那些黑衣人又追了上来,两个跟在身后的男子被破空的箭矢洞穿喉咙,江怜月几乎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自己的脸上,无边无际的惊恐像潮水一般包围着她。

    是先前背着她的男子再次将浑身僵硬的自己抱着逃离,可这一次那唯一剩下的将士也在她面前死去。

    江怜月回想起来只觉一阵恍惚,像是噩梦一般。

    那人背上被强弩贯穿,却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她推入了一条河里,因他知道自己会凫水,她顺着水流飘着得已保全性命,可上了岸才是正真的绝望。

    不知身在何地,连日夜都无法分辨,只能摸索着寻了个棍子用以探步,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山林之间穿梭,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哥哥还不知生死,守着她他将士又全数因她而死,江怜月几乎要被无力、自责的情绪压倒,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总是拖累别人,几乎要溺毙在这种自厌的情绪之中。

    可一想到哥哥还不知生死,她便只能咬牙忍下,一遍遍告诉自己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找到哥哥,可若是哥哥当真认罪伏诛,她活着也没意义了。

    如今唯一还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便是去找哥哥,可她真的觉得好难啊,若是自己是个正常人也许希望更大。

    便是瘸了、聋了、哑了都可以,为什么她要是个不能视物的瞎子呢?她压下胸腔中纷乱的思绪,一步步摸索着前行。

    刚刚走到一方较为平坦的道路时,她猜测自己因该是走上了入京的驰道,若是如此顺着路走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不是离京尘越来越近,那便是越来越远,顺着走一段便能知道结果,若是能寻个人问再好不过。

    可如今这世道怕是难,最坏的结果便是遇到了坏人,若是如此她怕是还未找到哥哥便先去了,若是再遇到先前那些黑衣人,更是没有活路。

    可她没想到的是,刚走上驰道,便遇上了奔驰的马车,循声闪避却避错了方向,竟是与马车同向!

    耳闻越来越近的马蹄之声,江怜月慌乱无措,拄着树枝四处探,一个不甚跌坐在了地上。

    来人数目不少,车马骈骈,又未曾为难于她,想来应当是好人,能遇到人着实不易,江怜月跌倒在地,擦伤了手肘,现下缓缓从地上起来,拄着树枝想要上前问问,若是来人古道热肠能帮帮她再好不过。

    便是不能帮她,问问路也是好的。

    心里正惴惴,刚才问他话的男子过来:"姑娘,我家主人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江怜月心中黯然,却仍旧弯了弯唇:"小女唐突,还请勿怪,这位郎君可知入城可是这条官道,能否与我指个路?"

    面前的女郎姿容清绝,可惜坏了眼睛,眼瞳之中的那一层白翳实在可惜,侍卫心中惋惜,不由放柔了声色:"姑娘这正是入城的官道。"

    想到她眼盲,那黑衣侍卫又道:"朝着你面向的地方直走就是了,只是如今城外多有身染疫病的难民,姑娘孤身一身须得小心些,"

    "多谢这位郎君。"江怜月弯了弯眼睫,而后静立在道路旁,为他们让路,她迎风而立,身姿袅袅。

    风撩起帘角,晏羡之与马车之外的那双覆着白翳的眼瞳对上,再想仔细去看,帘子却是落下了,不由抬手去撩。

    "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