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困兽之斗

    赤渊的六月是动一动就能出身汗的天气,小侍女穿着轻薄鲜艳的纱衣,在满是黑色盔甲的军营中格外显眼。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安胎药正往营帐中赶去,眼角不经意的一撇,身子突然僵硬的动弹不得,手中的药洒了一地。

    她呆愣愣的张着嘴,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看着盔甲上溅满血的乌朵夫人,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从不远处走来,而那首级的主人分明就是……

    「王……王后!」

    「不好了!!」

    卓一简气喘吁吁的跑进一所营帐营帐,此时司南晨他们也收到了乌朵兰德回到赤渊的消息,正与几位联军首领商议下一场战役布局。

    卓一简突然闯了进去,来不及歇口气,急促道:「司姑娘她……她……」

    卓一简是凌岳山庄的侍卫领长,他性子沉稳,不遇到急事绝不会如此失态。

    江霁风心中一紧,起身问道:「南月怎么了?!」

    「司姑娘的首级……被乌朵兰德亲手挂在了城门之上……」

    卓一简声音不大,可这个消息却像个惊雷打下,震的帐篷中鸦雀无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谁发出一阵大笑,声音高昂道:「那***咎由自取,她与赤渊狼狈为女干,如今被反咬致死,简直是罪有应得!」

    「哼!与虎谋皮岂得善终,落到今日的地步,司南月死不足惜!」

    「南阳少君,南晨少君,你们泽露王族的污点总算被抹干静了。」

    司南晨一阵恍惚,他听不清是谁在笑,是谁在说话,他的身体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眼前一片模糊。

    他隐约听到啜泣声,是谁在哭,是霁风哥哥?还是星姐?亦或是……自己?

    少年头晕目眩,找不到答案,可他还在不停思考,为何乌朵兰德选择在此时杀了长姐?

    对,没错……这样可以影响自己今后用兵……

    可同样,若是她这样做,也会影响到赫连决,况且长姐还怀着赫连决的孩子。

    线报中的乌朵兰德心思缜密,通幽/洞微,就算她要杀长姐,也绝不会选择这个档口!

    思绪逐渐明朗,司南晨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星姐还好,她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也知道长姐的苦衷,隐忍着没有发作,可霁风哥哥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要失去理智。

    司南晨当机立断,下令道:「江庄主有些累了,卓首领,你带他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卓一简怔住,南晨少主这是要将庄主监禁啊……

    他毕竟是凌岳山庄的人,不好动手,旁边的寒苍无奈,关心则乱,但他一个局外人倒看的清楚,司南月如今有腹中之子作为保命符,赫连决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见卓一简没有动手,寒苍直接上前几步,将失张失智的江霁风一掌打晕。

    「好了,安静了。」寒苍拍拍手,看向司南晨,「少君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他,南晨稍加思索,道:「既然他想请君入瓮,那我们便赴了这场鸿门宴!」

    「请君入瓮?」司南星一点就通,她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眼看阿晨点头,司南星心有余悸的长长舒了口气,眼中泪光蔓延,幸好……幸好……

    在这短短一瞬间,反反复复的大起大落,未等司南星消化,便又听阿晨道:「如今乌朵兰德回到赤渊边境,但她麾下的狼王军数量多,行军慢,但要进赤渊,硒鼓山是必经之地,这儿易守难攻,若是在这儿埋伏,必定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李将军,你带一千弓箭

    手,两千骑兵在此等候……」

    司南晨思路清晰,排布精细,是个用兵的好手,寒苍静静看着他排布战局,不由得心生赞叹,没想到一个刚成年的娃娃,脑子居然这么好用,他与司南月的确相像。

    可惜,他如今的处境艰难,虽然赫连决先前派出去的狼王军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回到赤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明眼人都一眼能看出这场战争的结局。

    司南晨能做的,也只有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兵力内,带给狼王军最大的打击。

    整整一夜未眠,天边玉盘落下,朝阳破云而出,赫连决坐在王帐中闭目养神,乌朵兰德则焦虑的走来走去,念道:「不对啊,那脑袋在城门口都挂了一夜了,那边怎么这么沉的住气,一点动静都没有。」

    赫连决打了个哈欠,「我早说过,司南晨心思谨慎,否则也不会久攻不下,尤其是那边还有个用蛊的,谁知道会什么邪术,就算阿姐的人皮/面具做得再逼真,他们也不会上当。」

    「无所谓,一计不成就在来一计。」

    「哦?不知阿姐还有什么法子?」赫连决颇有兴趣。

    「边境兵力分散,但过不了许久,狼王军归来,直接将他们清除即可。」

    「哈……阿姐这法子当真简单明了。」的确,这是最直观,最简单的方法,但是……

    赫连决眼中精光一闪,「孤可不愿就这么等着……」

    「玄弟是想……」

    「阿姐等着看便是。」赫连决挑眉一笑,起身向外走去。

    「你要去见司南月?」

    乌朵兰德微微蹙眉,其实她昨夜去见司南月时,是打算假戏真做,杀了司南月的。

    但看到司南月的孕态,她莫名想起自己当年怀阿桓时的样子,又考虑到玄弟,终是没有下手。

    「玄弟,你可以宠爱她,但决不能对她掉以轻心,她手段过于阴险,我担心她会对你……」

    「阿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赫连决脚步停了停,他低眉垂目,苦笑道:「毕竟我与她之间,是有交易的。」

    乌朵听出他话中隐藏的痛楚,只叹了一句:「情字误人啊……」

    果然如同赫连决所说,两天之后,探子回报,两军兵马在硒鼓山开战,联军的三千兵马已被狼王军剿灭。

    赫连决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他道:「兵家重地,孤早就在那里埋伏了人,只等他自投罗网!」

    「原是如此。」乌朵兰德恍悟。「怪不得你要我带两千兵马先行回来!」

    可还未等两人开心多久,寂静的深夜突然传来震耳欲聋是爆炸声,赫连决连忙跑出去,只见霎时间浓烟四起,不远处升起数道火光,看方向应该是……

    赫连决脸色一变,还未等他说话,守夜的士兵匆匆赶来,「王上,十三处粮草营被人偷袭,已经来不及救了!」

    「王上,兵器库也遭火雷袭击!」

    「王上,药草处也……」

    一道道令他震惊的消息先后传来,听的赫连决心头火气,司南晨那个臭小子居然趁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硒鼓山,偷袭了后方军需!

    武器库与药草处被毁,他们便不能主动出击,十八处粮仓只剩五处,还够军中三天用粮,可离下次补充粮草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而且……

    赫连决狠狠骂了一句:「中计了!!马上通知下去,将剩下的粮草一并烧毁!」

    「为何?」乌朵兰德急问道,剩下的东西本就不多,为何还要烧了?

    「阿姐细看着火的十三处粮草的位置。」赫连决额头绷起青筋,忍着隐隐作痛的头提醒道。

    乌朵看去,那十三道火光并

    不相近,中间还隔着未曾着火的粮仓。

    「阿姐想为何他们有机会放火,却没都将粮草烧掉?」

    「难道……乌朵这才反应过来,「难道他们在剩下的粮草中放了东西!?」

    「不光粮草,这几天将士们饮用的酒水也要用银针试过再喝。」

    他边说边下令道:「派人紧盯残军那方,加强戒备,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出战!还有,立马派人去就近的城镇酬粮,征用马匹,这几日……便先食战马吧。」

    战马是边境士兵的半条命,有人宁愿饿个两三天也不愿吃,赫连决无奈,只得下了死令,他亦没有法子,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保证体力,随时迎战。

    果然,四天之后,联军主动发起了攻击,由江霁风与司南星亲自带兵,各自攻下了目标据点,再由司南晨披甲上阵,带领大军突袭赤渊边境。

    如今赤渊不光断粮,就连武器也不全,大战三天四夜,狼王军因为后方军需供应不上,而体力不支伤亡惨重,联军又一次获得胜利。

    乌朵兰德领教到了司南晨的手段,不敢再掉以轻心,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赫连决一直扫不平这批残军。

    「这小子跟司南月一样,有手段又狠辣,他派去硒鼓山的那批人就是圈套,三千弃子说丢就丢了,谁会想到他竟来这么一出。」

    乌朵给赫连决包扎胳膊上的伤处,一边心有余悸,「昨日要不是一批狼王军及时赶来战场,不知道还要打多久。」

    「垂死挣扎罢了。」赫连决披上铠甲,又道:「狼王军正一批批回归,还有两日,军需也可到达边境,到时,定要将他们一举歼灭!」

    也就是这两日,司南晨如同疯了一般,一次又一次的,不计伤亡的进攻赤渊,犹如一头掉入陷阱的老虎在做最后的挣扎。

    虽难以逃出生天,但困兽之斗却可以给狼王军最沉痛的打击,他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就算在征战多年的狼王军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威胁。

    可惜,就算司南晨再怎么不要命,此战已经无力回天,半月之后回归的狼王军依旧能横扫一切障碍。

    司南月坐在营帐中,听着外边的嘈杂声与马蹄声,她缓缓闭上眼睛,手中的丝绢紧握成团。

    这一天终是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