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 一路前行

    「姐姐莫非已有定算?」

    「有一人可策反?」

    莽尔古略略思忖一番,恍悟道:「听说姬伯颜乃是前废王子皙之死,此次又因丢失邢嬴媵女正在忐忑待罪,姐姐莫非是指此人?」

    「正是。」

    「陈年之事,历经多年,只怕难也。」莽尔古摇摇头。

    「却也不难。他有一胞弟,乃周公府门吏,受周公派遣来朝歌问询隗多友一事,不想其兄已被君上派往野王,此人一直迁延于朝歌城。此人已在我掌控之中,以他为质,不怕那姬伯颜反水。」

    「既如此,此事交由弟处理,若真得伯颜相助,大事可成也。」

    又商议得一阵,将诸般细节一一落实,乌日娜松了一口气,走到石案前猛然挥臂而下,案上琴音叮呼,伴随着乌日娜清亮的嗓音发出激越哀伤的吟唱:「幽幽晨风,莽莽北林,未见君子,钦钦忧心。如何如何,忘我实多。隰有桃李,山有松柏,未见君子,荡荡痴心。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一曲终了,莽尔古长吁一声:「姐姐琴音哀伤,是因为君上大婚之故?」

    乌日娜的思绪拉回,忽而冷笑一声问道:「你可知昨日是何节气?」

    莽尔古一愣:「清明已过,谷雨未至啊!昨日并非节气日啊!」

    乌日娜瞟了弟弟一眼,语中有些凄凉之意:「你自不会知道,按齐国节气,昨日正是始卯,适宜春日嫁娶。君上为显与齐国结亲之诚意,特意按齐国的节气选的婚期。你明白吗?」:

    齐国文明素来自成一格,与中原有很大的不同。就说这历法节令,中原各国以及丰镐王畿皆是二十四节气,齐国一年却有三十个节气。

    按春夏秋冬四季分,齐国的春季从正月到四月上旬,有八个节气:地气发,小卯,天气下,义气至,清明,始卯,中卯,下卯;夏季从四月中旬到六月底,有七个节气:小郢,绝气下,中郢,中绝,大暑至,中暑,小暑终;秋季从七月到十月初,有八个节气:期风至,小酉,白露下,复理,始前,始酉,中酉,下酉;冬季从十月中旬到腊月,有七个节气:始寒,小榆,中寒,中榆,寒至,大寒之阴,大寒终。

    如此一来,春季,秋季分别是三个月还多一旬,夏季,冬季分别是两个月又两旬。

    这种节令划分,从西周初立便开始了。老人们说,这是当时的齐人不善耕作,首任国君太公吕望为了整齐民俗,便将农耕收种与官府政令按照次序细致编排为三十个节气,使农人们有章可循,官府督耕也大为方便。

    一年中最重要的是春秋两季。春季地气发,准备春耕;小卯,下田出耕;天气下,春耕完毕;义气至,修理门户庭院;清明祭奠先祖;始中下三卯,婚娶时日。

    秋季期风至,准备收藏;小酉,秋收;白露下,秋收结束;复理,谷栗入仓;始前,交纳赋税;始中下三酉,婚娶时日。始寒,官府断刑决狱,朝野进入窝冬期。

    官府政令也随节气划分,每季五政。

    春季五政:抚恤孤幼鳏寡,赦免罪犯,督民整修沟渠平整道路,裁决地界纠纷,禁止随意捕杀狩猎;夏季五政:开挖古墓以泄地之阴气,打开菜窖以便干燥,禁止戴斗笠操扇子以顺自然,督促种菜,整修园圃;秋季五政:禁止民人赌博,禁止口角闲话,催督秋收,修整仓库城墙补缺堵漏,准备过冬物事;冬季五政:断刑决狱,抚老恤幼,祭祀祖先,捕捉女干盗,禁止迁徙。

    虽然是细致繁难,却也是政久成习,官府与平民都觉省心。天下皆言齐国时俗是:「明国异政,民人殊俗,不及天下。」也就是说,齐国的节令时俗是一种「异政」,没有流布天下,而是独一无二的。

    在周王朝一天下的大势之

    下,齐国却是这般独一无二的三十节气,还当真有些特立独行。

    唯其如此,卫侯和不按周室约定俗成的「秋以为期」的传统,而将自己的婚期安排在了按齐国节气宜嫁娶的始酉日,且为开年第一个婚娶之日,任谁来看都有些讨好齐国与新夫人之意。乌日娜的心里不可能不泛酸,可她又能如何?自己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想为诸侯正夫人可不是得一人心那么简单的。

    莽尔古自然晓得姐姐的心事,可是夫妻事他亦无从着力,伫立良久,忽曼声吟诵道:「无草不死,无木不萎,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清亮的嗓音有几分激越与颤抖:「姐姐若能得一***,莽尔古也不枉在这天地间走了遭了,此生足矣!」

    「弟弟何出此不吉之言?」乌日娜有些慌乱。

    「姐姐须知,此事若败,无论卫国还是孤竹皆会无我姐弟容身之处也。」

    「做大事自有天价,若不能遂愿,何如一刀断头!」

    「好!」莽尔古的少年嗓音有些嘶哑:「败局若想得明白,事情便好做了。」

    「弟弟打算如何动手?」乌日娜有些着急了。

    「朝歌城中有姐姐镇守,弟先去往孤竹铺排,待召公虎来到之时,设法与那姬伯颜联系上,若他同意则罢;若不肯……」莽尔古目光凛厉:「那便只有刀剑说话了。」

    乌日娜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上:「此为他那兄弟姬仲文的玉佩,只怕你空口无凭,将此物带上,有此凭信,他必会信你所言。」

    「姐姐放心。」莽尔古将玉佩揣入怀中,起身郑重道:「若孤竹事败,姐姐切勿以弟为念,亦不可承认你我之姐弟关系,一切罪责皆由我承担矣!」

    「莽尔古!」乌日娜心下一沉:「你我姐弟同心,无你亦无我也!」

    「姐姐!」莽尔古回头一笑,声音却如少女般宛转:「我天生身残,所求者便是姐姐一生顺遂如意,并无他求……姐姐可知我心……」说话间一声哽咽,骤然伏案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