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我”

    艾克眉毛一挑,?扯出了一个略显怪异的笑容,?他在疯狂的撞门声中缓缓凑近了晏菀青。

    “我当然是他们中的一员,只不过,我是背叛者。”

    他的呼吸带着恼人的温度,?特别是在晏菀青经历了一次结合未遂之后,但她没有动,反而在青年凑近时猛地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力将对方按在了床上。

    “别给我卖关子,艾克少尉,”她的音调万分冷淡,?“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差点被人的女人会做出什么来。”

    “那你也不知道一个恋人被杀、自己还做了一把帮凶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来,晏少尉,”被人掐着脖子,艾克毫不在乎的啐了一口唾沫,“这个世上最糟糕的地狱我已经见过一角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晏菀青注视着他,撞门声越来越弱,在冲撞停止之前,?她松开了掐住后者脖子的双手。

    “劲儿真大。”艾克揉了揉被掐红的脖子,咳嗽了几声。

    女孩抄着手,“少说废话。”

    “凶成这样可找不到哨兵,你真应该考虑跟门外的兄弟展开一段动人故事,?”青年笑了笑,?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鞋面,?像是在跑神,“毕竟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哨兵能像她一样,安静又体贴,我怎么闹腾都能包容。”

    “我们两个青梅竹马,她要年长2岁,在学校时就成绩优秀,毕业以后就被分配去了刀锋哨塔,也不指望能一鸣惊人,但也能稳步提升她说等到升成少尉就跟我结婚”

    “但是她死了。”晏菀青挑了挑眉。

    “对,她死了,死在了血色苍穹手里,”艾克的笑容消失了,“我毕业那一年,她被派往了前线,然后死在了一次遭遇战里。”

    接下来的内容对他而言显然非常艰难,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经历了千难万险,“旁人只当他们运气不好,可我清楚,那是因为他们配备了绿风塔的向导。”

    他扯出了一个像是在哭的笑容,“当你最信任的战友中藏着叛徒,你又怎么能活”

    晏菀青静默不语。在战场上,向导就是哨兵战斗的枢纽和链接,是至关重要的环节,一旦己方向导投敌,他们能够在瞬间破坏掉连接哨兵的大脑,对于整个队伍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向导主动伤害友方哨兵的案例相当罕见,却无一例外的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她曾在向导学院的战术课上翻来覆去的学习,被老师耳提面命的警告,然而,在凌阁萧的控制下,个别案例变成了普遍现象,绿风哨塔的黑羊们混进了羊群,扎根于王国军队,成为了一颗颗不知何时就会被引爆的暗雷。

    “而我呢,那时候整日想的就是如何同我的同伴们一起为伟大的领袖效忠,甚至都记不太清上一次与她通信是什么时候,”艾克面露讥讽,随后又化为了茫然,“直到她的死讯传来,才像是被人当面打了一棒,变的浑浑噩噩,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却又不知道到底要去做些什么。”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晏菀青皱起眉头。

    “我在她死后的很长时间内都凭着本能行事,”青年的眼圈逐渐泛红,“就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在食堂试探你,可那一次试探,却让你把我给惊醒了。”

    晏菀青想起了自己顺手给他的那个“教训”,仅仅是一点惊吓,竟然成为了压倒精神暗示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梦初醒。”

    艾克喃喃说道,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

    “可为什么,醒来还是噩梦呢”

    晏菀青向后退了几步,她刚想说什么,却意外发现撞门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止,房间里安静的吓人,她下意识的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凶残的眼睛。

    诊疗室大门上方有一块狭长的玻璃,是为了方便诊疗师们从外面观察病人的情况,而现在,有人贴在那里,观察着与被观察者却一下子掉了个头。

    那是一双属于豺狼的眼睛,红血丝遍布带着淡淡绿色的眼球,孕育着兽性和残忍。

    玻璃的位置很高,以胡狼的体型绝对够不上,那么眼睛的主人呼之欲出是那名在结合热下发了疯的哨兵。

    晏菀青对于哨兵的眼部与精神向导同化并不陌生,她曾在房其琛身上见过多次,而这往往意味着能力的大幅度提升。

    这是非常高超的技巧,门外的哨兵自然无法随心所欲的掌握,可在结合热的助力下,他竟然误打误撞的也完成了一次蜕变。

    糟了。

    女孩吞咽了一下唾沫,“过来。”

    “什么”沉浸在情绪中的艾克还没反应过来。

    “离开门那里”她尖叫。

    话音未落,前所未有的强大冲击传了过来,青年直接被冲力震的从床上掉了下来,他就地一滚,在令人牙酸的木板破裂声中被晏菀青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扇门拦不住他多久了”

    “那怎么办”

    “找军用通讯器快”

    艾克闻言愣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就赶紧加入了翻箱倒柜的行列。

    军用通讯器是哨塔诊疗室的标配,可以直接连通塔内的警卫,通常是为了预防发狂的哨兵和其他紧急情况,对于眼下的危机而言,呼叫警卫是最合适的方法,当然,这是在预设对方真的会来救他们的前提下。

    艾克深知血色苍穹的洗脑不会忽略警卫这么大的漏洞,可现在情势危急,死马当活马医他也愿意拼一把。

    晏菀青当然不会这么天真,事实上,自打知道了绿风哨塔最大的秘密,她就干脆放弃了从正规渠道获得助力得任何打算。

    就算拖到了午休结束,也不会有人去查看她的脱岗,恐怕她的行李都被人打包好准备扔出去了。

    然而她还是需要军用通讯器,只不过并不是打给警卫处。

    诊疗室就这么大,他们很快就翻出了通讯器,用来阻挡哨兵的大门上已经遍布裂痕,全靠着抵在门上的柜子和床苦苦支撑。艾克把通信器往女孩手里一塞,转身便撑在了柜子后面,总要多少再争取一些时间。

    晏菀青打开了通讯器的电源谢天谢地电量充足把在心底滚过无数遍的数字串输了进去。

    17580。

    这是一号哨兵钱夹里的金额。

    她从很早就思考过,一号哨兵为什么要给她现金

    理由总不可能是她对靳蓝说的那样是零花钱,难道只是单纯为了掩饰那张示警纸条

    从黑街到军事法庭,她早就清楚这个君临王国军部的女人不光是一名强大的战士,她在黑暗的政界浸淫太久,每一句话、每一举动都不会是无的放矢。

    那么纸币能够传达什么呢

    当然是数字。

    按下了拨通键,晏菀青在通讯器顺利连接时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这真的是一串通讯号码

    一号哨兵把她送入绿风哨塔就是一次试炼,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认清现实,又暗中留下了求生的方法。

    猜的出就有一条生路。

    猜不出就自生自灭。

    一号哨兵想要一枚有用的棋子,而不是一个愚笨的废柴。

    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晏菀青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就不信这个老太婆不会留下后手就任凭王国最重要的哨塔落入敌方之手

    通讯器被很快接通,然而对面没有说话。

    晏菀青知道对方是在等待着她主动。

    “我”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的不像样子,“我愿意将忠诚奉献给军部,大人。”

    对面还是没有说话,她的心一沉。

    “我的灵魂将永远系于王国。”

    通信器里还是没有回音。

    “我的命是您的了。”晏菀青咬着牙说道。

    “那可真是太客气了,”这一回,一号哨兵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了出来,隐隐带着笑意,然后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毕竟咱们可是一家人,儿媳。”

    儿媳。

    儿媳

    这两个字一出,晏菀青的手抖的几乎拿不住通讯器,她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才稳住了身形。

    作为对她机敏得赞赏,一号哨兵慷慨的给出了奖励她向她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

    晏菀青只在一个人面前开玩笑的称呼过一号哨兵为“婆婆”。

    那是一个她绝对不怀疑的人。

    靳蓝。

    与她一起度过了学院时光的靳蓝。

    一起看了几十遍爱情电影的靳蓝。

    在餐厅与她分享哨塔秘密的靳蓝。

    被绿风哨塔洗脑的靳蓝。

    为军部暗传消息的靳蓝。

    对她的遭遇冷眼旁观的靳蓝。

    她最好的朋友靳蓝。

    在这一刻,晏菀青突然觉得有些滑稽,她竟然分不太清,到底之前认定好友被血色苍穹洗脑的时候更伤心,还是在即将获得安全的眼下更伤心。

    总归,都是在伤心呐。

    这么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起来,一滴眼泪从左眼眶滑落,顺着面颊一路向下,最终从下巴滴落,砸到了白皙的手背上。

    “谢谢您。”

    她郑重的对一号哨兵说道。

    “谢谢您。”

    大梦初醒。

    她终于获得了一次醒来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