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第十六回

    第二天茶时,绪宗他们行排到一处河面宽阔浅水弯滩。连夜奔波众人眼中都充满血丝,饥疲顿倦就地泊驻生火煮食。那妹子甚是殷勤,又是岸边采集柴火,又是四处汲取净水煮饭。只有绪宗一个人独自跑到岸边耸着肩闷闷不乐,还在为昨夜之事生她气呢!饭熟时秋生大声叫道:“绪哥,呷饭哒!”绪宗没有吭声,垂下个头夹在胯间。那妹子见了默默打好饭菜小心意意地走到绪宗身边,屏声慑气的说道:“哥,呷哒饭呾...”

    绪宗猛地把头从胯间扬起,别过头去看向对面群山没有吭声。那女子见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怔在原地手拿着饭菜。呆立了好久,那妹子忍不住咽咽小声抽啜起来,绪宗听见转身夺过饭菜,大口大口蒙头大吃起来。那女子站在原地没动,绪宗见状停了下来冲那妹子吼道:“你还不去呷饭!昨夜跳河今朝想饿死...”

    这时 那妹子已嚎啕大哭起来,绪宗见了忙放下碗筷,声调降了好几档,近乎哀求的的盯着梨花带雨的妹子说道:“好妹子,刚才心烦,你莫见气!先呷哒饭呾,衣食住行呷为先,算我错哒好吗?”

    那妹子停了哭声,抽啜了一下低下了头说道:“你还是生我气的?”

    昨夜天黑绪宗没有仔细看清这妹子模样,此刻绪宗打量着眼前这个已头发拢好背后拖条乌黑光亮大辫,低垂着头仍掩不住面容姣秀眸明齿白的妹子,心情好了许多。

    他语气和缓的哄道:“妹啊,是我不对,不该生你气的,你千万莫见怪。真的,哥说的真心话。”那妹子听见抬起了头,盯着绪宗看了好一会,忽然破涕笑了一下后转身下河边船排去了。绪宗呆愣的望着那妹子下去,待那妹子上得船排,才捡起地上碗筷大口大口呷起饭来。

    那船上众人见了都笑起来了,秋生还冲绪宗笑着吼将起来:“还是这个妹妹面子大,我喊你呷饭理都不理,她送给你呷,你就砍了脑壳直接往肚里倒!”那妹子听得脸都红了,羞的随便弄了碗饭菜一个人跑排头坐下来低头吃了起来。

    呷过饭后,秋生几个顾不得初夏已经有些毒辣的阳光,在排上架好的铺板上躺起尸来,不一会疲倦不堪的众人昏昏睡去。那刘师傅还打起了呼噜,只剩下那妹子一个人在排头垂下个脚在河中,用手拨弄着河水,心事重重的望着河水出神。绪宗躺在铺板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后来索性爬起来走到那妹子旁边坐下。

    那妹子见了,不无歉意的对绪宗说道:“哥,真的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是没办法了。”绪宗捞起河水中一根水草叨在嘴里,说道:“妹子,你有什么心事,方便的话同老兄哥我说来听听?!”

    就这样在泛着阳光的荡漾河水中船排上,两个年轻人聊起来了。

    那姑娘叫吴瑛,生世离奇坎坷,也是吃过不少苦的。吴瑛亲生父亲是个铁匠姓熊,吴瑛本名叫熊瑛,才二岁时,父亲上山同大伙围猎一头带崽的母野猪,不幸被急了眼护崽的野猪生生顶下悬崖,脊柱都摔断了,弄回家嚎了半夜天未亮就过世了。所以吴瑛自小对亲生父亲没什么印象。三岁时随母亲改嫁到现在的家庭,改姓了吴。

    继父早年是个游乡走贩的货郎,原来娶了老婆的,生了个儿子比吴瑛大八岁。后来因为继父与人赌宝输了钱竟将老婆抵押了,那个老婆自此竟弃了儿子随了那人。

    她娘家也没有劝和,谁让吴瑛继父太混蛋让二老伤透了心。后来在那里又生了二男二女,远比在吴瑛继父家日子过得舒坦,那二老高兴还来不及呢。

    继父虽然混蛋,游村走寨嘴巴子却是甜的。他走贩到清风寨吴瑛外公家时看上了吴瑛娘,就是凭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腔加上一担子小商品货物打动了吴瑛外婆、说服了外公,哄到她娘的。

    刚来时继父待她娘俩还好,货担里的糖果干枣吴瑛记得小时候也呷过不少,后来还生了个妹妹,叫吴钰,今年才十二岁。自打妹妹出生后继父对她们姊妹几个分了彼此,继兄是家中天王老子,说要月亮决不能给星星的。

    吴瑛从此除了带妹妹做家务什么脏活重活都要干外,还要挨不少打骂甚至冤枉气。那继父赌宝赢了钱那天还好,输了钱还背着她妈骂吴瑛赔钱货背时鬼。但吴瑛不会告她母亲——以前告过一次,妈只是同继父提了一下,继父当时应着,回头趁妈妈不在时揪着她的辫子劈头盖脸一顿好打。那个继兄完美的继承了他老子的习性,游手好闲不说,还寻花问柳,什么脏的臭的也不挑。几年前继父请人提了几回亲,人家明晓他们父子德行,说死了也不肯让自家闺女往火坑里跳。二十好几光棍一个,媒婆都躲开不上门了。

    自今年以来继父对吴瑛突然好了起来,正月时还破例给吴瑛吴钰扯了同样的布料做了套新衣不说,单独还给吴瑛买了一盒雪花膏和一面镶铜架的镜子。继兄也对吴瑛殷勤好多,平日游手好闲的他还主动帮吴瑛分担些家务,只是看吴瑛的眼神有些异样,有时看得吴瑛心里都有些发毛。

    二月初二那天,继父继兄出门走亲戚去了,吴瑛妈妈同吴瑛在院里做着腌菜。二娘女一边做事一边聊着天,忽然妈妈撩了下劳作时弄乱的头毛,有些似乎漫不经心的对吴瑛说道:“瑛妹几,你看你哥都二十好几的人哒,屋里堂客都冒一个,你爹和我都愁死哒!以前他不懂事,今年我看好多哒,唉,不晓得么子时节有孙带?”

    吴瑛这时正在用刀使力剁着干萝卜,头也不抬回道:“妈,哥变好了好多姑娘等着上门咧,明年我就帮你带侄儿子呢!”妈妈听了,忙止住吴瑛剁干萝卜,拉着吴瑛走进厨房,说道:“瑛妹几,娘跟你讲件正事大事。妈也晓得你自小在家里做了不少事,你爹平日看在眼里也是满意。你爹前些日子同我商量,只要你愿意,就让你同你哥结了婚,真正一家没了彼此。你哥以前没个正形,但人脑子活络好使学好了将来还是要得的。你意思如何?”

    吴瑛听到顿时人僵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好一刻才低着头手捏住衣边吞吞吐吐说道:“我也姓吴,一家人是绝对不可以,惹人家笑话。”

    她妈一听急了,忙说:“不碍事的,你本姓熊,又不是亲生姊妹,要是你觉得不光彩索性改回你死去的亲爹姓熊!凭他哪个也冒得半点话碎子讲!”吴瑛眼盯着脚尖,抿着嘴低声说道:“妈,哪怕嫁得远远的我也不想呆这家了!”说完扭头跑了,留下她妈呆立厨房好一会都没挪步。

    当天晚上继父继兄回家了。晚上睡觉时吴瑛隐隐听到妈妈他们房里传出了妈妈的啼哭与继父的叱骂声。从那以后继父又恢复了以前对吴瑛的德性,吴瑛多年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还是像以前一样起早贪黑做马牛。那继兄倒没什么,同往常一样。只是有时有意无意的毛手毛脚,吴瑛一躲避,他就甩手走开也没有再为难吴瑛。

    如果就这样熬到嫁人也没什么,可昨夜发生的一件事让吴瑛彻底寒了心,舍命跑出了她累死紧活呆了十几年的这个家。

    昨日晚饭时继父回得家来,难得高兴冲吴瑛叫道:“瑛妹子,弄几个好菜,今天爹老子赢了大钱,顶好几个月,大肆打打牙祭!”吴瑛听了忙下锅弄好饭菜,呷饭时继父继兄两父子喝起了酒打起了擂台。一高兴竟拉上吴瑛母女同喝,吴瑛有些不愿意,妈妈忙劝道:“难得一家人开心,莫违了你爹的意,呷几杯无妨。”

    吴瑛听到再也不好推辞,应付着喝了两杯。吴瑛平日极少喝酒,二杯下去有些晕头便推辞洗了把脸先睡了。临走时继父望了妈一眼,妈低着头呷饭没有抬头。

    吴瑛上床睡了一会,头没那么晕了,正想起床解个小手。这时突然吱呀着房门慢慢打开了,黑暗中蹑手躡脚走进一个人,正欲喊时见是继兄。

    吴瑛刚想开口问询时忽然继兄扑到她身上,用手捂着她嘴轻声说道:“妹啊,莫声张,今日我们就做了夫妻!爹妈同意了的,特意安排的!”说完后酒熏熏的嘴巴在吴瑛脖颈脸上乱拱乱亲,强行扒拉起吴瑛衣裤。

    这时吴瑛眼中留出一行绝望的泪水,心冰凉冰凉的,完全像死尸般任他肆乱豪无反应。

    就在继兄已把她裤头褪到膝盖时,人顿时清醒了。忙一手推开了正欲进一步动作的继兄身子,另一手抓住褪她衣裤的手。没有任何表情的说道:“哥,依你行,但你也要等我先上个茅厕解个手先。”继兄听了,得意的捏了她脸蛋一下:“行,哥等你,乌七八黑的莫拌哒脚!”

    这时吴瑛起床整好衣裤,去得门来从茅厕后面土坎跳下去,头也不回的逃走了,直到在石拱桥边遇上绪宗。

    绪宗听完后眼中顿时充满对吴瑛怜惜,半晌后问道:“妹子,你去益阳投舅舅,你舅舅靠得住吗?!”吴瑛双手撑着排沿,双脚在水里踢打着水花,抬起了头眯着眼望着天上炙热的太阳,好似同绪宗讲,又好似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应该靠得住吧?再靠不住冒得活路哒!”

    说完后转过头向绪宗讲起了她舅舅的情况。

    舅舅现在在益阳码头干搬运,这几年混得不错,带着益阳讨的老婆回过几次,出手大方。除了给外公外婆的钱物外,沾亲带故的都有礼物,连吴瑛一众小辈都给红包。今年正月拜年时还同吴瑛父母讲带吴瑛去益阳见见世面,弄不好还嫁到城里有钱的婆家吃香喝辣的比窝在山沟里强多了。

    当时继父没有搭腔,用脚暗中踢了她妈一下后,她妈忙说道:“我们山里人冒得那么多讲究,有碗饭呷就行!只是她老兄都冒讨堂客,等她哥娶哒堂客再嫁也不迟!”舅舅听了拉了舅娘衣袖一下,舅娘便拉开了话题讲起了其它事情。

    二天后绪宗几个顺利来到了益阳。吴瑛从未出过远门,也不晓得舅舅住在哪里,绪宗无法只得交待秋生同刘师傅先下货,自个带着吴瑛各个码头找寻吴瑛他舅。

    几番打听后找寻终于找到一个同乡的码头工人,他晓得吴瑛舅舅的住处。那人热情的给吴瑛绪宗带路,一路上还讲起她舅舅的情况。

    她舅舅白天在码头干搬运,她舅娘在码头旁开了个杂货店。店后空坪搭了个棚,棚下放几个桌子,收工回来吴瑛舅舅还要帮忙看店做杂活,有点空也常常溜到院后挤进围个大圈赌桌上试上二把。

    赢了钱时舅娘甚是高兴,输了免不了舅娘一顿臭骂,接下来的几天脏活累活抢着干。精着呢,谁叫他往日吃过舅娘不少亏——长记性了。讲到这时那人看了吴瑛一眼,觉得当他外甥女面说这些有些过了头,忙岔开话题聊起了其它事。

    不一会吴瑛找到了她舅,当时他舅正在料理杂货店,店子生意好着呢,后面赌宝的工友还在高声嚷叫着,舅娘却正躺在睡椅磕着瓜子呢。见到吴瑛时舅舅舅娘都有些错愕意外,舅娘张着个嘴都忘了抹去嘴角的瓜子壳。

    绪宗在外闯荡多年,自然理解这些情况。旧时候码头上的苦力们平日里满头臭汗,没多少文化的他们身上也没几个钱,城里的妓院就兜儿那几个钱自然去不了。去吴瑛舅娘杂货铺沽上半斤酒点上碟下酒小吃胡吹海侃是他们最大的乐趣也是最现实的去处。结了工钱兜里那几个钱作痒的工友大伙围个大圈打起跑胡子或掷骰子押宝作乐也是有的。

    赢了钱便三三五五找资江河边的喑门子私娼鬼混作乐,输钱的便回家蒙头大睡,想着下回扳本大赢一把,吴瑛舅舅他们想不挣钱都难啊!

    第十六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