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为国身死,不负戎马一生

    黄昏,火烧云密,晚霞映天。

    凤仪宫来了位眼生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个匣子,躬着身向皇后娘娘回话,“这是娘娘要的东西,您看看。”

    苏浅放下手中茶盏,接过匣子后打开条缝隙一看,默默阖上。

    “很好,退下吧。”

    “是,娘娘。”

    苏浅指尖摩挲着匣子,微微勾起唇角,斗笠人办事效率挺高,她想要的东西竟很顺利送了进来。

    起身,她扬声唤道:“织云。”

    织云一溜烟跑了进来,眼眸亮晶晶的,“娘娘有何吩咐?”

    苏浅坐在铜镜前,擦掉红唇上的口脂,打量着鬓边珠花,说道:“帮本宫把簪子钗环都卸下来吧。”

    织云边帮娘娘卸下钗环,边关切的问道:“娘娘这么早就歇息,可是身体不适,奴婢去找个太医来看看?”

    “我没事。”

    苏浅特意选了件浅素色的披风披在身上,手指灵巧的系了个蝴蝶结,一身淡妆素衣,衬得她愈发清丽出尘。

    “本宫去趟丽妃处,有话要单独和她说,晚膳通知小厨房,不必做了。”

    织云感到奇怪,“娘娘不用奴婢跟着侍奉么?”

    之前没别的特殊情况,她和娘娘从来都是形影不离。

    苏浅冲她笑了笑,“不用。”

    织云木木地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苏浅瞧出这小丫头,是心里搁着事呢,“怎么了,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

    织云是个心直口快的,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奴婢只是听闻丽妃的性子不怎么……平易近人,娘娘怕是好心去安抚两句,再碰了一鼻子灰。”

    她曾听别的小宫女私下议论过丽妃,经常不把宫里规矩放眼里,皇上向来默许甚至袒护,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怕娘娘去丽妃那再受委屈。

    “放心,丽妃虽说本宫与她接触不多,但能看不出来,她不是挑事的那种人。”苏浅拿上手边的匣子抱在怀中,用宽大的披风掩盖好,离开了凤仪宫。

    越是往皇宫西北角走去越是冷清,夜晚悄悄来至,四下人迹罕至,孤寂中透着寒意。

    绛雪宫,斑驳掉漆的宫门紧闭。

    苏浅抬手叩响宫门,过了许久才有个宫女打开一道门缝,见来人是皇后娘娘,流露出惊讶神色,隔着宫门行礼作揖。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夜晚来此,奴婢怠慢了。”

    苏浅语气温和的说道:“本宫有事要见你家小主。”

    宫女咬着唇瓣,有些为难的开口,“我家小主有些受了惊,早已歇下了,奴婢先替小主谢过皇后娘娘,等小主身体好了,再去凤仪宫当面致谢。”

    苏浅会心一笑,“本宫知道她没睡。”

    她打开手中的匣子,让宫女看了一眼,宫女当即瞪圆了眼睛,大惊失色,失声道:“娘娘,这是……”

    “嘘!”苏浅示意宫女小声点。

    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话音都有些发颤了,“娘娘,这、这是作甚?”

    苏浅轻声叹口气,目光似含怜悯,“听说你原是出身柳将军府的,跟着丽妃进宫这么多年,想来你该清楚本宫为何如此行事,去和你家小主通传一声吧。”

    宫女眼眶一红,垂首称是,小碎步跑回殿里。

    没多久,宫女又赶紧跑了回来,将宫门打开,探着脑袋来回张望了一圈,低声道:“娘娘,请进。”

    苏浅跨进绛雪宫门。

    身后,宫女麻利的将宫门重新关上。

    这宫里院子长满了荒芜的杂草,枝蔓交错密密麻麻的围满了院墙,光秃秃的树枝横七竖八遍布每个角落,四处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苏浅看着眼前景象,心里微微一沉。

    柳袖如清冷瘦削的身影站在廊下,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在看到苏浅进来后,平淡无波的眼眸中添了一抹复杂。

    她颔首唤道:“皇后娘娘。”

    苏浅声线温柔,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夜里风大,你也不知道多穿些,太不爱护自己的身体了。”

    “身体再冷,也抵不过心寒。”

    柳袖如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娘请坐。”

    苏浅挑了挑眉,让她坐在外面那个落满枯叶灰尘的石凳上么?

    柳袖如身旁的宫女抽出腰间系的帕子,快步上前将两个相邻挨着的石凳子仔仔细细擦干净,的福了福身,“皇后娘娘和小主先坐,奴婢去泡茶。”

    苏浅瞧着绛雪宫虽大,但好似没几个人宫人随侍,不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宫里就你一个人伺候丽妃么?”

    “奴婢红缨,我家小主喜静,这宫里头就奴婢一人。”红缨回完话后,机灵的退下,不打扰两位主子叙话。

    苏浅坐在石凳上,将手里的匣子放在旁边石桌上打开,里面装得满满都是用来祭祀所用的黄纸和香线。

    柳袖如英气的眉宇一动,心里微微感到钝痛,“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今日是柳将军的忌日,本宫知你思念家人,若能烧香祭祀也能聊以慰藉你心中之痛吧。”

    苏浅十分敬佩柳家一门所有将军,丹心为国战死沙场,而唯一活在世上的柳家后人再不见当年英姿飒爽之态,现在的柳袖如,仿佛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柳袖如却是那样冷静,看得透彻,“娘娘可怜我?大可不必,自古名将哪有能白头的,我父兄能为国尽忠而死,总比死在斗心勾角的忌惮中强。”

    苏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柳袖如独自沉默良久,眼睛失焦黯淡无光,半响喃喃出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为家国太平安宁,黎民百姓而死,也不枉戎马一生……”

    她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苏浅听着的她话音像是快要哭了,可她却在极力忍着。

    苏浅默默起身,“天已黑了,本宫就不多多留了。”

    她往宫门口走去。

    身边传来丽妃闷闷地声音,“恭送娘娘。”

    一句恭送,包含了柳袖如道不出的感激之情。

    苏浅脚步一顿,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绛雪宫门。

    柳袖如看着匣子里的黄纸与香线,手颤抖地缓缓拿起,紧紧抱在怀里,眼神掀起阵阵波澜,满是化不开的凄楚与痛苦。

    柳袖如脚步踉踉跄跄地走进内殿,没有烛火的照映下一室黑暗,她摸索着走到书架旁,第三格子摆放着个青瓷瓶,她用手转动着花瓶底座的机关。

    ‘轰隆——’

    原本严丝合缝的厚墙凭空竟挪开一道小门,柳袖如怀里抱着匣子走了进去,密室里的空间很小,里面摆满了十几个长生牌位,入目所及皆是柳姓。

    皇帝许她在后宫供奉家人长生排位,四节香烟不断。

    柳袖如用火折子燃起黄纸,在瓷盆里徐徐燃烧,火苗的光倒映在她冷硬侧脸上,忧伤的情绪在密室里笼罩。

    “父亲!大哥!二哥!三哥!”

    她终是压抑不住吼出声,眼圈顿时通红,跪坐在蒲团上,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哭声呜咽中充斥着浓浓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