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状元及第

    殿试结束后,也要像省试那样弥封糊名、誊录,誊录好试卷后,先交由初考官阅卷评定为三等,然后再次弥封,由覆考官进行覆考再次评定为五等,最后把前十名送交皇帝审阅,从中定出前十名名单,状元、榜眼、探花最终都是要由皇帝来定夺,定鼎三甲就是这么来的。

    殿试后当天夜里,糊名誊录好的试卷就送到了陈显、吴居厚等十三位初评考官手里,由他们连夜进行初评,拟定出一甲、二甲、三甲出来,挑灯夜战,这可苦了这帮官员了。第二天,初评好的试卷就交到了章淳、安焘、曾布、李清臣、蔡京、蔡卞、安惇、林希、许将、张商英、刑恕、黄履等一干朝廷重臣的手中,由他们进行覆评,从中拟定出一甲、二甲、三甲、四甲、五甲。

    当章淳拿到武植的试卷后,看着看着就喜上眉梢:姑且不论他的策论写得好与不好,这个士子的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怎么就那么熨贴他的心呢!他眉开眼笑的大笔一挥:“上次”,随之递给旁边的李清臣。李清臣看过后也是心情大好,给了“上次”的等级。这样,除了许将和刑恕给了“中上”,别的几位大臣都给了“上次”。当看到潘伟的试卷时,爱屋及乌,潘伟得到了五个“上次”和七个“中上”。

    由于试卷都是糊名,他们也不知道是谁。虽然有谄媚的嫌疑,但挡不住他们这些新党成员心里高兴啊,所以最后拟定,把武植的试卷排在了第一名,何昌言的试卷排在第二名,方天若的试卷排在了第三名,潘伟的试卷排在了第四名,胡安国的试卷被排在了第八名。

    排定好名字后,前十名的试卷就被郝随给送到垂拱殿御书房里,摆在了官家赵煦的桌案上。别的试卷也陆续被其他内侍带到了垂拱殿御书房来,众位大臣跟随而至,步入御书房中等候消息。

    这时候,已是暮色沉沉,华灯初上了。看到一帮大臣劳苦了一天,赵煦很是过意不去,特意吩咐郝随,去御膳房拿了一些炊饼和羊肉汤来,给他们填饱肚子。众人谢过圣恩,有滋有味的享用起来。

    官家的体贴关怀,他们是感激涕零啊!

    等郝随掌好灯,赵煦就着灯光,一张试卷一张试卷的慢慢看起来,看完后,他想了想,把排在前面的四张试卷放到了一边,又从中把第八名的试卷也抽出来放在一起,随之拿起朱笔把剩下的五张试卷一一从第六名到第十名做了勾画,然后又拿起放在一旁的五张试卷依次再看了一遍,把潘伟的试卷定为第五名,把胡安国的试卷圈定为第四名,把方天若的试卷圈定为第三名,在圈定第二名时,他犹豫了一下,再次拿起武植的试卷看了看,最终龙颜大悦,挥毫圈定为第一名,随之把何昌言的试卷圈定为第二名。

    拟定完毕,赵煦吩咐郝随,把试卷分发给正在下首等候的众大臣。章淳等人接过一看,见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也都没有异议,随声附和。就这样,殿试的结果定下来了!

    拟定好名次后,就要当场揭晓结果,准备录榜盖皇帝大印,大家迫不及待地去掉糊名,拆开一看,顿时傻眼了:状元郎竟然是那个惹人厌的武植!他们打压的那个胡安国竟然是第四名!不过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想改也改不了了!众大臣唯有苦笑着面面相觑,摇头叹息。

    “哈哈!有趣!有意思!”赵煦看到这个结果,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心中惦记的那个武植竟然成了状元郎,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使他觉得事情越发有趣和富有戏剧性,他对武植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能写出“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和“状元楼上状元游,汴水文澜涌九州”这等诗词的状元郎,本朝还闻所未闻呢!值得他去关注。

    翌日,即殿试后的第三天,金殿传胪唱名赐第的日子到了!

    早早的,整个汴梁城就笼罩在了一片欢腾激动之中。春风拂面,温凉中竟带着一丝丝燥热,就像人们的心情一样。各个酒楼茶肆瓦舍勾栏门前均是张灯结彩红花锦簇,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都不约而同的往御街方向赶。今日的皇城,集中了全汴梁城人的目光。

    “金殿传胪”对于读书人来讲,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当时,人们把中进士比作“鲤鱼跳龙门”。一旦“黄榜”题名,便身价百倍,高官厚禄接踵而来。统治者就是这样用功名利禄来笼络读书人。

    天还没有亮,武植和潘伟就得起床了,洗漱完毕,吃过早点,由王二驾驭马车送他们到礼部衙门前。

    礼部衙门前,早早排满了人,几乎都是经过殿试的众进士,个个都是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四周还有一些身着绿衣绿袍的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在维持秩序,金殿传胪需要礼部来主持,鸿胪寺来配合,一起完成。

    人群队伍前方,站着两个身着紫衣紫袍的官员,一个正是六十多岁的礼部尚书林希,还有一个是五十来岁的鸿胪寺卿郭知章,两人神情肃穆,器宇不凡甚为惹眼。很多新科进士都羡慕的看着这两位老者,这都是朝廷重臣啊,自己什么时候能像他们那样,穿上紫衣紫袍成为朝廷的中枢大臣呢?

    经过点卯后,在林希和郭知章带领下,大家往东华门而去。经由东华门,由内侍引路,进入皇城,一路上,御道两边当值的宫卫,锦衣盔甲尤为醒目,他们看着这帮新科进士列队步入皇城,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是满脸的羡慕啊!

    武植跟着大家,来到集英殿门前的空地上,列队等待。只见集英殿前是旌旗招展,殿门左右两边,携带各种乐器的乐师们早已各就各位,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诸位进士,小声交谈议论着。

    集英殿前,礼部、鸿胪寺官员给摆上一张黄案,礼部侍郎陈显双手捧着黄榜置于黄案之上,自皇榜一出现,众进士就再也没有挪开过目光,都恨不得冲上前去,看看自己究竟是第几等第几名。

    集英殿内,御座前,端王赵佶等各位皇亲贵胄、皇子皇孙已经分列左右侍立。文武百官也都身穿或紫或红或绿的朝服,按品级高低排位站好,左文右武,泾渭分明,领头的正是章淳、安焘、李清臣等朝廷重臣。礼部和鸿胪寺的堂官也都在殿内殿外各就各位。

    奏请官家赵煦就位后,随着礼炮声响,鼓乐声骤响,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林卿,宣旨!”赵煦心情不错,看了看众臣,笑着对林希下令。

    “喏!”林希躬身领旨,随后转身走出大殿,拿起殿门前黄案上的黄榜,展开,一字一句地高声宣读起来:“绍圣四年三月十二日,策试天下进士,第一、第二甲赐进士及第,第三、第四甲赐进士出身,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到此处,众进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这次传胪大典只是进行进士科的唱名赐第,因为武举的殿试还没有开始举行,武进士的等次名单还没有定出来。

    宣到这,林希稍作停顿,接着高声诵念:“丁丑科殿试一甲第一名,恩州清河县武植,赐状元及第!”

    “啊!”旁边的潘伟听到武植的名字,明显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武植。武植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是心神一跳,激动之余则如释重负。

    四周的众进士们听罢,也是愣了一下,满脸诧异,大感意外:“苍天无眼啊!这个讨厌的家伙怎么就成了状元了?!”他们是郁闷无比啊,唏嘘不已,在小声的议论着。

    在鸿胪寺官员的指引下,武植平静地出列,在御道左侧跪地行礼,然后静立等候。

    林希诵读后,随其由位于他下首的礼部侍郎陈显传达给殿阶下的宫卫,再由七名宫卫齐声传呼,往皇宫城门外传递,谓之传胪。第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都要唱名三次,然后传呼三次,直达宫门外。

    第一名传胪三次后,林希接着高声宣读:“丁丑科殿试一甲第二名,临江军新淦县何昌言,赐榜眼及第!”

    三十岁的何昌言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喜笑颜开,虽然不是状元,但能成为榜眼,也是天大的荣耀了!他跟着鸿胪寺官员指引出列,在御道右边稍后的地方跪地叩首,行完礼后,站立起身静候,他是志得意满啊。

    又是三声唱名,三次传呼,消息传出宫外。

    “丁丑科殿试一甲第三名,兴化军莆田县方天若,赐探花及第!”林希稍作停顿,接着继续宣读。也是三唱名三传呼,喜讯传达至宫外。

    三十来岁的方天若也是兴高采烈的出列,在御道左边更靠后的地方跪地叩首行礼,方才起身站立,顾盼有神,一副小人得志的猥琐样。

    这时,群情已经是暗中沸腾了,众人看着站立在队伍前方的三个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能把人淹没掉。

    第四名以上的名字就不用三唱名三传呼了,只是一唱名一传呼,宣读后也不用出列,站在原地等候即可。

    “丁丑科殿试二甲第一名,建州崇安县胡安国,赐进士及第!”胡安国这人还是蛮有水平的,也比较正直。

    “丁丑科殿试二甲第二名,恩州清河县潘伟,赐进士及第!”林希稍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宣读。

    “啊!什么?”潘伟本来还在为武植成为状元而恍惚震惊中,甫听到自己的名字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旁边的好心人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顿时心跳加快,惊喜不已,震撼得无以复加:“老天,进士及第!我们潘家祖坟冒青烟了!”

    潘伟欣喜得魂不守舍,以致于后面林希宣读的榜单,他是一个人都没有记住,尽走神了。

    老半天,林希终于把五百六十九名新科进士唱名完毕,这次科举赐进士及第二十三人,赐进士出身一百八十人,赐同进士出身三百六十六人。果不其然,古革、古董、古巩一家三兄弟全部中举,而且古革还是第二甲第九名授进士及第,古董和古巩都位列第三甲授进士出身,的确是才华横溢,不愧是一母三进士啊!

    宣读完毕后,林希口干舌燥,累的不行,心中是连连叫苦:“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随着唱名传呼一声声传出宫外,聚集在东华门外的人群是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各种欢呼声惊叹声此起彼伏。特别是状元楼东家钱穆,他正带着一帮小弟坐在东华门附近的矾楼里等待消息呢。虽说同行是冤家,但他只能入乡随俗,谁叫人家矾楼是东华门外酒楼的老大东京汴梁城的酒家魁首呢?为了显示实力,带着小弟过来就只能选矾楼了。

    当他听到“丁丑科殿试一甲第一名,恩州清河县武植,赐状元及第!”时,手中的酒杯明显的抖了一下,酒液洒了一身都不自知,随之反应过来,惊喜的狂呼起来:“哈哈哈!状元啊,好啊!好啊!”

    他身边围坐的众小弟被他这声突兀的惊呼,吓得面面相觑,嘴里咕嘟抱怨着:“又不是你中状元,你高兴个屁啊?!”

    钱穆见状,连忙解释起来,众人听了才释疑,纷纷向他祝贺。

    他能不心花怒放吗?武植为他题写的七律《题汴梁状元楼》已经精心装裱好,正高高地挂在状元楼一楼大堂显眼处呢,这段时间已经吸引了众多的食客光临状元楼。现在武植高中状元了,到时他再把“状元及第”四个字添到字幅里,不用他自己去刻意宣传,状元郎配状元楼,此等盛名就会使状元楼满城皆知,更为闻名遐迩,到时客人纷至沓来,财富还不是滚滚而来!这回他是真的捡到宝了,而且还是大大的聚宝盘!

    林希回到集英殿里去交旨复命。

    “宣众位进殿觐见!”随着郝随一声高呼,鼓乐声骤然响起,鼓乐声声中,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武植牵头、何昌言随后、方天若次之,领着众进士慢慢走进集英殿中,待走到御座阶下时,武植在最前列站好,面向官家赵煦,深深的给他躬身行礼,他们都已成为朝廷官员,这回就不用跪拜了。

    礼毕,大家就静静的等待官家授官赐袍。

    “好!好!好!众位卿家以后就是朝廷的栋梁了!朕心大慰啊!”赵煦扫了一眼众人,然后紧紧地盯着站在众新科进士前头的武植,高兴的说道。

    这个武植,不光策论写的不错,而且诗赋也是文采斐然,是个可造之材啊!前几天殿试过后,他就特意派郝随出宫去了解武植这个人,知晓武植是个孤儿,不仅贡举考试不错,而且还写了一些好诗词,在京城里都已经小有名气了。看到武植写的《天净沙?秋思》和《题汴梁状元楼》,他仔细读之,也是拍案叫绝。现在看到站在众新科进士前头的武植进退有序、沉稳轩昂的样子,他不禁又多了一份好奇和欣赏。

    “即授武植给事郎,敕令所删定官,赐袍!”赵煦想了想,随之开口宣布道,本来跟众位大臣商议,拟授武植为签书武宁军判官,他随口改了,他要留武植在京城再观察观察,看看他的状元郎成色如何。这个武植,年纪明明比自己还小,可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沉稳得多,这不得不引起赵煦的注意。

    以章淳为首的众位大臣一听,都愣住了:不对啊?昨夜明明给武植拟定的官职是签书武宁军判官的,怎么现在忽然改成敕令所删定官了?

    想了想,他们随之醒悟:“看得出来,官家是对这个武植上心了!”

    两者虽然都是八品官,可代表的意义却不一样了。判官是外地任官,而敕令所删定官是京官,明显是优待录用。

    圣心难测啊!

    “谢陛下!”武植听罢,连忙躬身行礼,含笑接过礼部官员递过来的大红官袍、宫花、笏、冠帽和靴等衣物。他也有点不太明白,按惯例,新科状元一般授予的是外地某州府的签书通判,很少有直接授予京官的。

    “敕令所删定官?什么鬼官?”武植心中嘀咕着。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赵煦盯上了。

    “授何昌言承事郎,签书武临军节度判官 !赐袍!”

    “授方天若承务郎,调彰信军节度推官!赐袍!”

    除了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在金殿传胪当日由皇帝亲自授官之外,其余众进士的授官都要留待十几天后由吏部来决定,但唱名赐袍是人人都有份的。众人一一躬身行礼谢过官家,再一一地接过官袍、宫花、笏、冠帽和靴等衣物。

    武植终于见到了古革兄弟三人,确实长得很像,南方人的特征很是明显,面色有点黝黑,个子也不是很高。

    等授官赐袍结束,传胪大典就算完成了。接下来还要进行御街夸官,这对武植来说,却是一件苦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