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2【军中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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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师道、种浩、种溪、种洌、种彦崇、种彦崧。

    祖孙三代,七个姓种的被押来。

    种彦崇是被抬着走的,遭乱兵撞倒侥幸活命,但右腿的胫骨被踩折了。

    种洌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陶罐,里面装着种浤的骨灰。

    就在朱铭即将说话时,一个亲兵过来耳语。

    朱铭听完,吩咐道:“带过来吧。”

    很快抬来一具尸体,正是种师道的弟弟种师闵。

    朱铭说道:“刚咽的气,没救回来,胸口和腹部各中一枪。”

    种家三代人,听闻噩耗并无太大反应,或者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种师道拱手说:“多谢帮忙收尸。”

    朱铭说道:“我知种家世代忠烈,也就不再劝了。愿意留下效力的,跟看守你们的士卒说一声。不愿留下的,三个月之后放归,免得你们回去给高俅出谋划策。”

    种师道苦笑:“吾等皆罪人,不被下狱已是万幸,哪还能给主帅出谋划策?败军之将,无能至极,愧对朝廷与将士。”

    “这番阵仗,与能力无关,”朱铭说道,“你我若是身份交换,我来带兵剿贼,也肯定无能为力。中间是湍急的褒水,两岸是峭壁与栈道,大军进退两难后方还在催战,如何有半分胜算?”

    这话说到种师道心坎上,句句都是他的切身感受。

    种师道沉默一阵,猛地抬头说:“可否见识一下贵军的兵器?就是能发出巨响和浓烟那种。”

    “不能。”朱铭直接拒绝。

    种师道又问:“是否还未交战,阁下就想到了如何击败官军?”

    朱铭好笑道:“还用想吗?堵死石门栈道,西军只能飞过来。时间拖得越长,朝廷必然催促,西军只能坐船来送死。把俘虏放回去扰乱军心,尔等进退维谷士气难保。到那个时候,就算不奇袭夺营,义军坐船强攻也能获胜,只不过伤亡大一些而已。伱率军出发那天,就已注定兵败。”

    “看来败得不冤。”种师道自言自语。

    朱铭说道:“求娶种氏女的事情,阁下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种师道严词拒绝:“种家女不可能嫁贼。”

    朱铭笑问:“若是皇帝下旨赐婚呢?”

    种师道愕然,没想到朱铭会这么说,当即摇头道:“官家怎会给反贼赐婚?”

    朱铭问道:“我说那昏君肯定会,阁下敢不敢打赌?”

    “不必。”种师道心里没底儿,实在是宋徽宗荒唐,什么事都有可能干得出来。

    朱铭说道:“诸位且移步,去看一场好戏。”

    种家祖孙三代,不知看啥好戏,被押往营寨中央。

    他们发现,这里不止有许多义军士卒,还有许多被解除武装的西军俘虏。

    几个官吏被押来,准确说是被拖来,早就吓得浑身无力了。

    朱铭指着其中一人说:“这厮唤作黄晟,西乡县士子,与我乃是旧识,还曾一起行酒令耍子。我起兵不到半月,此人就来投靠,被任命为三泉县令。今年他在三泉县征收秋粮,仗着与我有交情,鱼肉百姓,中饱私囊。”

    黄晟的嘴巴被破布堵住,呜呜作声,似乎在请求宽恕。

    朱铭咬牙切齿道:“这些且不提。我带兵征讨蜀中,当时制度还不完善,三泉籍士卒的军饷,都是先寄回三泉县衙,再让士卒家属拿着户帖来领。此獠胆大包天,竟然敢对士卒寄回家的军饷伸手!”

    种家祖孙三代,听完都觉得很正常。

    大宋的军饷寄送体系完备,依旧被各种克扣,士兵早就不敢邮寄了,更何况义军这边还是草创。

    朱铭吩咐道:“宣布此人罪行。给他一副甲、一杆枪,他胆敢私吞军饷,便让他跟一队士卒厮杀。若是打得赢,可赦其无罪!”

    传令兵们立即奔向营寨各处,给那些看热闹的义军和俘虏,讲述黄晟犯下的各种罪行。

    不论是义军还是俘虏,听说黄晟侵吞士兵寄回家的军饷,一个个都对其怒目而视,恨不得把这个家伙给活剥了。

    一副铠甲,一杆长枪,被扔到黄晟面前。

    一个鸳鸯小队列阵前进,与黄晟对峙当场。

    黄晟嘴里的破布被扯掉,立即哭嚎起来:“大郎,俺与大郎在上白村喝过酒啊。当时陆提学也在,俺还称赞大郎的诗写得好。大郎起兵,县中士子都在观望,也是俺第一个来投军。不过是几个军饷和粮赋,俺已经知错了,今后绝不再犯,求大郎饶俺一条性命……”

    朱铭呵斥:“把铠甲穿上,你既敢私吞军饷,就该想想怎么面对士卒。当兵的没读过书,不能跟你吟诗作对论输赢,他们只会用手里的刀枪说话!”

    黄晟还在哭嚎,死活不愿着甲。

    朱铭派两个亲兵上前,强行帮黄晟把铠甲穿好,又将那把长枪硬塞黄晟手中。

    黄晟终于不哭喊了,手持长枪,两股颤颤,站在鸳鸯小队前,犹如一只等着被宰的鸡。

    “哈哈哈哈!”

    义军和俘虏都笑起来,而且是开怀大笑,眼前这出好戏实在太解气了。

    他们恨不得把天下贪官污吏,全都捉来这样教训。

    那支鸳鸯小队更是笑得飙泪,小队长突然吹哨,黄晟吓得扔掉武器就逃,却被后方的督战队给捅回来。

    小队长对麾下士卒说:“且耍他一耍。”

    于是,这些士兵大喊着冲杀狼铣和长枪戳到面前,黄晟吓得抱头鼠窜。

    仿佛猫捉老鼠,士兵们只是吓唬,并不直接弄死。

    足足玩了一刻钟,义军和俘虏笑得前俯后仰,这个贪官的狼狈样子太滑稽了。

    种家祖孙三代面面相觑,朱铭导演这出好戏,可不仅仅是为了让士兵泄愤。

    “杀了!”

    朱铭一声令下,鸳鸯小队的成员,立即冲上去乱捅。

    整个西乡县,最先投靠义军的士子,就这样被士兵给乱枪戳死。

    陆陆续续,又拉上来几个,身份有官也有吏罪名全都跟军饷有关。

    杀完贪官污吏,朱铭骑马在营寨里慢行,沿途大喊:“军饷有没有给足?”

    “给足了!”义军将士高呼。

    朱铭又问:“月粮给没给足?”

    “给足了!”义军继续呐喊。

    朱铭再问:“可愿随我杀去东京,抓了那狗皇帝!”

    “愿意!愿意!”营寨里喊着震天响。

    不但种家祖孙脸色剧变,就连西军俘虏也惶恐不安。

    若是等他们回到家乡,朝廷再征募他们当兵,怎打得赢这些足粮足饷的义军?

    种家军的粮饷,也是没发够的。

    并非种师道贪污太多,而是发给种师道的就不齐!

    特别是入伍费,每个乡兵照例给十贯,这玩意儿由州衙发放,运到县衙再发给士兵。州县两级,层层克扣,士兵能领到多少,全看官老爷的良心。

    朱铭骑马回去,把刚才杀贪官的士卒都叫拢。

    他对其中一个小队长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队长回答:“俺叫吕俊。”

    朱铭说道:“吕俊记一小功,全队皆有赏钱。其余鸳鸯小队,小队长打十军棍,队员各打五军棍!”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朱铭解释说:“老虎抓兔子,都还知道拼尽全力。除了吕俊之外,你们刚才都在作甚?这里是军营,不是戏台子,厮杀时不知道列阵,还戏耍敌人,不一击致命!”

    一个又一个士兵,被脱了裤子打军棍。

    全场肃然。

    那些西军俘虏,之前看戏时解气,听说足粮足饷又向往。现在看到如此严格纪律,又对义军产生莫名畏惧。

    朱铭对西军说:“到了斜道,给你们每人发三斗粮食,各自回乡莫要在路上耽搁。”

    种师道喃喃自语:“种家军完了,西军也完了。”

    见识了痛杀贪官的义军,见识了足粮足饷的义军,这些俘虏们心里会咋想?

    如果重新招募为兵,闹饷兵变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种溪说道:“这位朱探花,从一开始就没把西军放在眼里。抓到俘虏就释放,一而再,再而三,根本不怕俘虏再聚集起来打仗。他越是这样,西军士气就越低,从今往后见到汉中贼兵就害怕。”

    种彦崇低声说:“小妹还未婚配,若能嫁给……也好。此人文武双全,又智谋过人,端是世间……”

    “不准胡说!”种师道立即呵斥。

    种彦崇闭上嘴巴,再次看向朱铭时,眼神里甚至带着些崇拜。

    休整一番,义军带着俘虏出发。

    种家三代都被朱铭的亲兵看押,俘虏则每人负责背一袋粮食。

    让俘虏运粮……

    想闹事是不可能的,将领集中押送,军官也集中押送,一群底层俘虏根本没有组织度。

    这些俘虏也很听话,背着粮食跑不快,不背粮食逃跑又会饿死在褒斜道。

    于是他们乖乖帮忙运粮,盼着早点抵达斜谷,然后领了口粮赶紧回家。

    种彦崇由于小腿骨折,朱铭还格外照顾,允许种彦崇的亲兵抬着走。

    虽然叔爷和叔父,都死在跟义军的交战中,但种彦崇心里已经没什么怨恨。

    战死沙场再正常不过,人家义军该救便救,已经仁至义尽了。

    临近斜谷的时候,种彦崇难以启齿道:“俺……俺想留下来。”

    种家人以为听错了,再三确认之后,都感到难以置信。

    种彦崇再次重复,语气变得更坚定:“朱探花能成大事,俺想留下来为他效力。俺可改了姓名就当是战死了,定不会连累种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