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且听霜吟

    风凝霜自顾自说得正欢,不经意间瞥见他腰间的佩剑,眼睛登时一亮,艳羡无比地说:“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大兄弟你佩戴的,乃是一把绝世宝剑呀!”

    魏琰玉微微惊讶:“我未抽剑离鞘,你居然看得出这是一把无锋的宝剑?”

    风凝霜“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从小便对剑有一种独特的感应,即使未曾亲眼见那剑,对它们的外形与气息,我亦能有所感应。”

    她说起当日程梦鸢出的最后一道附加题,她便感应到那剑对程梦鸢有畏惧的气息,并不能默契以对。

    魏琰玉沉默片刻,道:“你这天赋确实十分特别,可否再详细说一说?”

    风凝霜一手托腮,边想边道:“每把剑,其实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气息。有些剑散发着腐朽味,这是一把无用的剑;有些剑散发着血腥味,这是屠戮无数人的剑;有些剑则散发着一股凌厉的仙味,这是修仙之人的剑。”

    “而你的剑,除了凌厉以外,还有一种王者之气。”风凝霜望着他腰间长剑,“这不是一般的剑,应该是……具备某种强烈属性的剑。”

    魏琰玉此刻真的惊讶了。他一直沉敛气息,腰间的长剑亦未被他灵力唤醒,换句话说,就像一个闭目熟睡之人,她却能够从这熟睡的人身上感受到他的性格,甚至品性?

    风凝霜没有留意魏琰玉的神色,说着说着,突然岔了神,想起那坨冰块。

    那坨冰块身上其实亦有极淡的剑气,但是淡得已经如同空气,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了,就像是……就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曾经佩戴过剑,但那剑早已不在,现在他身上所余的,不过是一把木剑,毫无生气,只是作为他御剑行走的工具而已。

    风凝霜托着腮,抬头望明月,脚又不自禁地踢起了水……距离那坨冰块回来,还剩十来天了,他在哪里呢?现在在做什么呢?

    魏琰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再度打量起眼前的她。

    眼前的少女羽睫细密,眼尾微微上挑,呈现出一种独特的俏皮;鼻梁高挺,眉黛如烟,散发着一种俏皮又淡然出尘的气质,就像是……月色下极致盛开的荷花,光泽柔和,让人无端地,想一看再看。

    魏琰玉端倪她的侧颜许久,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风凝霜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礼貌回绝道,“改天吧大兄弟,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哦对了,可否麻烦师兄你送送我?”

    魏琰玉长身而起,负手道:“为何要我送?”

    因为我没有灵力,无法御剑呀,风凝霜望月蹉叹。

    魏琰玉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微笑道:“你既是无法御剑,那不妨就多留一会儿。有个地方,我希望能带你去看一看。”

    风凝霜想了想,也罢,人家一再邀请,总不好拒绝;更何况等会还要麻烦人家送自己回去呢!

    她点了点头,魏琰玉便一拂袖,腰间长剑铮然一声长鸣,脱鞘而出,剑身似有火焰烈烈而焚,且果然是没有锋刃,乃是一把钝剑。

    “这把剑叫做炎阳之剑。”魏琰玉袖袍轻拂,便有一阵风将风凝霜包裹,轻将她送到自己的剑上,“虽是一把无锋的剑,却秉性属火,凌厉非常。”

    风凝霜捧场道:“正是,我一看大兄弟你的剑呀,就是上古宝剑!”

    “上古宝剑……倒是谈不上。”魏琰玉声音极淡,像融在风中,“自古宝剑易得,上古宝剑,却可遇而不可得。”

    **

    两人在夜空御剑飞着,风中飘来淡淡的竹叶清香,风凝霜吃得饱了,瞌睡虫逐渐上脑,头一点一点的,差点失脚从剑上摔下,幸亏魏琰玉暗中灵力护持,一路带她到了某个地点。

    一降落,风凝霜登时被呼啸而来的冷风吹醒了三分,撑起眼皮四处张望,只见这里光秃秃的,没什么景致,唯独远处几株老松柏孤鹜地站着,松柏树下有一个玉石台,打磨得极是光滑,远远都能看见月色的反光。

    再往前,就是不见五指的漆黑,原来他们处在悬崖峭壁上的一处空地。

    “跟我来。”魏琰玉收了剑,往那玉石台走去。

    风凝霜跟在魏琰玉身后,呵欠连连,走到松柏树下时,魏琰玉让开了身子,头微微偏了偏,示意她看那石台。

    那石台上别无它物,只惟余几截断了的剑,安静地、孤零零地躺着,像岁月的弃婴。

    风凝霜怔了片刻,走上前去,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忽然伸出手去摸这几截断剑,摸了好久、好久,也不曾说话。

    魏琰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风凝霜还是没有说话,魏琰玉绕到她身侧,怔了一怔。

    只见那断剑上,多出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再一看,只见风凝霜眼眸中,不知何时聚起了泪光,不过一会儿,又滚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魏琰玉静静地望着她。

    过了很久,风凝霜才轻声道:“我感应不到什么,但是摸着这把剑,就觉得……很是悲伤。我…我只是觉得很悲伤。”

    她抬手,拭了拭眼泪,“这把剑,叫做什么名字?”

    魏琰玉移开目光,也落在这断剑之上,目光沉沉如水。

    “这把剑,名为霜吟。”

    “霜……吟?”风凝霜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伸出手,食指绕着那锋刃抚了抚,一滴血顿从食指沁了出来,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虽然这剑断了已许久,但剑刃仍锋利无比,她甚至可以想象当年它的主人,带着它时,是怎样的意气风发、所向披靡。

    风声呜咽而过,风凝霜只觉这风中都充满了一股悲戚之气,像是霜雪哀鸣。这种悲伤太过浓重,她甚至不想问这剑之前的主人是谁、又是为什么断的。

    她潜意识仿佛在回避这个问题,身子一转,裹紧了大氅,有些脚步踉跄地往回走。

    魏琰玉很快跟上,御剑带上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峦岛。

    “很抱歉。”降落时,他对她说道,“因为你说过你对剑有独特的感应,所以我想带你去看一看那把剑。”

    风凝霜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这剑是为什么而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