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谁更土?

    此刻他的徒弟风凝霜,正泪流满面地抱着他的大腿:“师尊…师尊你就带我去吧!”

    傅天霁怒气滔天:“死丫头,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凝霜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尊,徒儿我哪儿来这样大的本事?这分明是六月飞霜啊。看来老天爷都知道我在这儿待得快疯了,怜悯我来着。”

    傅天霁俯身,捏起她春花般的脸庞,左右看了看,“小丫头,长本事了啊!”

    风凝霜吸了下鼻涕,不忘拍马屁,“还好还好,名师出高徒嘛。”

    昨夜她拿着容凤珩的帖子,去找西瓜大叔,说了遍来意,让它帮忙复制出几千张帖子。

    西瓜大叔被吓一大跳,拒做帮凶,怎奈她一番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游说后,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当下就开始吐西瓜籽复制帖子,等复制完几百张,瓜叔整个儿都蔫了,肚子瘪了下去,她怀疑得来年秋天它才能重新恢复体形了。

    这招其实也算是明招,就揪着傅天霁没有证据这一点,死缠烂打,直到他不胜其烦,妥协让步。反正说到脸皮厚,她也不输他。

    “名师出高徒?”傅天霁俯身凑近她,一声冷哼,“你这种猥琐风格,是我教的?”

    风凝霜赶紧转移视线,怕露怯。

    怎奈傅天霁紧捏住她下巴,又冲她脸庞挨近了一分,那双眸子透彻明亮,像一眼看进她心底,她果然有些心虚,脸颊还有点发烫,转移话题道:“呃,师尊,你瞧,那边有一只大西瓜呢……”

    “西瓜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你吃了不少辣椒。”傅天霁松开了手。这丫头满嘴辣椒味,为了掬出眼泪,也是够拼。

    早知道苦肉计也是瞒不过傅天霁的,最重要的是过程能够打动他,风凝霜真诚地捏出笑靥:“都瞒不过师尊。霜儿看见这满岛子的帖子,真的很心动,求师尊带我去吧!”

    “看来,你在这岛上确实住得很是无聊。”傅天霁幽幽的一句话。

    风凝霜愣了愣,那股子愧疚感又莫名其妙涌上来了,下意识道:“也……没有,有师尊在呢。”

    她听见傅天霁似乎笑了一声,负手慢慢地走远,风中淡淡地飘来一句话:“丫头,一直对我装出这样的表情,也挺累的吧?”

    话语中似是默认可以带她去了,但不知为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看着看着,甚至连鼻子也有些酸,泪腺好像被什么鼓动着,比那辣椒的味道来得更狠、更汹涌。

    **

    风凝霜只觉这段日子以来,一见到傅天霁,就有些不自然的愧疚感,搞得自己十分不舒服。

    她想了想,这定是因臭冰块身上的那种孤寂感。以前没靠近时,不大觉得,现两人同住一岛上,那感觉就明显了些,所以也连带着影响了自己情绪吧?

    不过,他一个修仙的,说起来也不知年岁几何了,散发出一种世外高人的孤寂气质也很正常,她愧疚什么呢?又不欠他一笔巨债,他倒是欠她术法教习来着,要愧疚也是他愧疚。

    想到这里,她就把这些心酸啊、愧疚啊,统统抛诸脑后,嫌那弄水轩住着太无聊,干脆搬到种竹斋,日日与众精怪打成一片,好不快活。

    众精怪在认识风凝霜之前,都是日间休憩,夜间才偶尔出来活动。风凝霜搬来种竹斋以后,日夜都与它们玩闹作一团,精力无穷无尽,众怪有时实在疲惫,但见榕树爷爷疼风凝霜,它们又以榕树为尊,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她瞎闹。

    这天追月节,她硬给榕树爷爷安了个生辰的名号,闹着众精怪一起喝个小酒、做做游戏,庆祝生辰。

    月上中天,圆如玉盘。

    酒过三巡后,一向欢脱的风凝霜突然沉默了,呆呆望着天空那轮圆月出神。

    搬来种竹斋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吧?她以为那坨冰块会像往常一样,使唤她做这做那;再不济,教训她两句也好。

    可他就像是忘了还有她这个弟子。

    她搬来种竹斋,他也没当回事,不闻不问,从未出现。

    算了,反正她也习惯了,以前有爹娘,后来有阿瑶,还不是都……

    想到这里,一个激灵——呸,乱想什么呢?不会的,臭冰块就算再冷,都会一直一直在的。

    正这么胡思乱想间,榕树爷爷一捋长须,笑眯眯对风凝霜说:“小丫头,咱们来玩捉迷藏,你来找我们。好不好?”

    风凝霜将空酒盏与烦恼往身后一抛,豪气道:“好!”

    兴致重新高昂,她目光掠过众怪,见西瓜大叔肚子鼓胀鼓胀的,便拍他肚子,笑说:“瓜叔你这么胖,能藏得好么?”

    西瓜大叔张嘴一吐,一颗西瓜籽儿落地,立马长成一株一样的榕树爷爷,得意冲她道:“瞧瞧,你可别找错了才好呢!”

    风凝霜拍掌大笑:“好,那你们都躲好哦。”

    说着,走到一株大树下,掏出丝巾,蒙好眼睛,胳膊往树干上一架,脆声大喊:“我数到三十,都躲好啦!一、二、三……”

    众精怪“哗啦”一下,作鸟兽散。

    场上一下空旷下来,天空那轮高挂的圆月,氲开一圈圈淡黄色月晕,稀薄的云气如轻纱,轻遮月光,使得种竹斋的夜更添静谧。

    数到三十的风凝霜,一把扯开面纱,大声说:“我来啦!”

    她一株株绿竹挨个找去,时而飞上半空,俯瞰整个种竹斋,找了一圈,半个精怪的影儿都没找着。

    难道遁地了?她记得芦笋姐姐最擅长挖地,说不定将众怪都藏地底下了。

    此念一起,她立马直飞小竹楼,打算取铁锨去挖芦笋根,准备“一锅端”。

    风风火火背了个铁锨冲出门,就要御剑起,余光突然一瞥——咦?竹楼旁的树影里,隐约露出衣衫的一角,因是梨白色,在月光下淡泛柔光,她眼尖,发现了。

    风凝霜不动声色,御剑而起,半空突然一个降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落到这身影后,铁锨照头一敲:“抓到一个啦!”

    这人的脑袋被铁锨子一敲,转过身来,脸若寒霜,跟想杀人似的。风凝霜心一颤:这不是臭冰块么?

    不可能,这必然是瓜叔变的啊!

    风凝霜咯咯大笑,又是一铁锨上去:“装,让你再装!快现出原形。”

    傅天霁怒道:“臭丫头,你干什么?”

    “哟,声音学得挺像。”风凝霜将铁锨一丢,干脆上手,将他的腰一环,咯吱他痒痒,怪模怪样地说,“我的师尊大人,我可想死你啦!”

    正因为知道这不是真的师尊,所以胆子才这样大吧?

    傅天霁被她这样一抱,这样酥声甜言地在他耳旁低语,心底那压抑已久的火苗噌的一下燃成燎原大火,赶紧凝聚内力,压制那难言的冲动,身周寒气一运,冷声道:“既然想为师,为何多日不回来?”

    那白丝丝的寒气一漫出,风凝霜立马萎了,痴傻两秒后,硬着头皮狡辩:“师尊不是让我练习五感么?所以最近都在种竹斋制酒呢!”

    傅天霁看起来没再发脾气,只望着她,淡淡地问:“是么?你酿出了什么酒?”

    “我酿的,叫做百日醉,保管师尊你能满意!”风凝霜确实是酿出了几埕百日醉,但那是私自留给自己解馋的,现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不交差,小命不保。

    “甚好。你且取来,今日追月节,也好与为师品一品。”傅天霁淡道。

    风凝霜怔了怔,这坨冰块不仅没训她,还说和她一起喝酒贺节?这么容易过关,不像他的作风啊!是吃错药了?

    “好嘞!”她懒得细想,转身奔回竹楼,顷刻,抱出两坛美酒。

    傅天霁见她来了,转身御剑而起,风凝霜环抱着两坛酒,御剑跟上。

    月大如盘,她看着傅天霁的背影,其实这坨冰块今日穿得还真好看,梨白色的衣裳,衬得肤色更好了,耳根看上去有些红红的,与她红衣裳的颜色一样。

    节日就该这样,多喜庆呀!

    一路无话,二人很快飞至峦岛的另一区域:钓鱼庵。

    降落下来,行过一排参天绿树,转过一道小径,前面便出现一个大池塘,粼光微泛,池塘边搭起一个繁茂的紫玲花篷,花篷骨架上挂满了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花篷下,一张玉石桌子,几张圆凳,上面已坐了两人,正对酌而饮。

    是容凤珩与幽雪,风凝霜高兴得蹦起来。

    之前幽雪私授她的那些心法十分管用,她早就想寻个机会请她喝酒,谢她来着。但幽雪似乎十分忙碌,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没想到这个追月节,人都齐了,尤其是幽雪也在,她的百日醉能牺牲在这里,值了!

    她抱着酒,兴冲冲朝前跑去,将傅天霁抛在身后。

    幽雪见一团火似的身影跑来,娇俏灵动,便站起身相迎,微笑赞叹:“好久不见,小师妹真是越发水灵了啊!”

    “哪里哪里。”风凝霜不习惯被称赞,怪不好意思的,一身香汗气喘吁吁,将酒一放,凑过去先看桌上糕点:

    桂花糕、枣泥糕、绿豆糕、酥炸花生、香葱油饼……样样都是辅酒的好物,顿时馋虫大动,正要取个糕点先尝,旁边的容凤珩一把拉过她,指指头顶的花篷和四周,嘚瑟道:“小师妹,你看师兄我准备的这装饰如何?”

    风凝霜抬头,才发现头上这些灯笼,骨架全是黄金做成的,不止如此,地面还铺了一层金粉,杯盏碗碟样样金灿灿,宛如身在黄金海洋中,她翻个白眼,吐槽道:“土爆了!”

    傅天霁此时才走到,状似无意一坐,恰好隔开她与容凤珩。

    容凤珩不服气地探过脑袋,回呛风凝霜:“你看看你腰上那剑,谁比谁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