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病好转了

    听学的日子又到了。

    清早沈盼儿照例来静和堂找人想,却被宣嬷嬷告知叶泠雾病得不能起身,无奈只能自己独自去容家私塾。

    刚出府,沈盼儿就见沈辞的马车难得还停在府外,她兴冲冲地跑过去,道:“二哥哥,你怎么还在啊,是还在等盼儿吗?”

    沈辞听见外面有声,眼睛一亮,撩开帘子低眸看去,去见今日只有沈盼儿一人在,脱口道:“叶泠雾呢?”

    沈盼儿道:“宣嬷嬷说泠雾妹妹生病了,今日不能去听学。”

    沈辞目光幽幽地瞄了眼敞开的府门,待回过神时,沈盼儿已经自己上了马车,甚至凑了过来,不走心的随口道:“二哥哥,你最近好像挺关心泠雾妹妹的嘛。”

    沈辞脸色突变,神色不自然道:“你眼睛瞎了?”

    沈盼儿翻了个白眼:“不是就不是呗,凶什么凶。”

    两日过去,叶泠雾总算是能出屋了,先前宣嬷嬷老是让她躺着躺着,人都快躺颓废了,虽然她确实颓废,但人还是得晒会太阳才行。

    午后阳光正好,叶泠雾坐在长廊下,垂眸盯着脚尖发呆,绒秀则静静候在一旁。

    忽而,那边小院里传来赵氏的声音。

    “沈辞!以往我教你的那些礼仪你是全忘了吗,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与姑娘一般见识,你难道也不知羞愧吗?”

    叶泠雾怔了怔。没想到赵氏那般温柔的妇人,也会发脾气。

    “我不过是说些实话,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不是母亲你教的吗?”沈辞的声音依旧懒散。

    叶泠雾叹了口气,怎么听墙角这种事,老是喜欢被动发生在她身上?

    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她扬首与绒秀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声道:“绒秀姐姐,我们还是回静和堂吧。”

    话音刚落,却见赵氏气冲冲的迎面走来,赵氏瞧见那头坐着的叶泠雾,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叶泠雾连忙起身,福身朝:“请二叔母安。”

    赵氏和蔼的笑着:“听说泠儿前几日着了风寒病了一场,我特地让我的女使给你送去了枇杷膏,身子好些了?”

    叶泠雾点着头,乖巧应道:“已然大好了,谢谢二叔母挂心。”

    这时,沈辞也从小院走了出来,几日没见,这下见面竟多了些尴尬。

    赵氏微微侧首睨了眼沈辞,道:“我不是让你在那思过吗,你现在是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

    “我回自个院面壁思过不也是。”沈辞这话虽是回赵氏的,但目光却一直在叶泠雾的身上。

    “就你还面壁思过,我让你原地思过你都给我推脱,你说我还指望着你什么?你这个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赵氏的喋喋不休,落在叶泠雾眼中却是难得的温馨,她心下怅然,转眼却见沈辞正抱手打量着她。

    叶泠雾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淡淡道:“绒秀姐姐,我们回院子吧。”

    从惜春院到静和堂也是要经过梅园,叶泠雾和绒秀刚踏上长廊,隔着老远便看到宋沈老太太与沈湛正坐在梅园亭子里说着话。

    这个季节,梅园一片绿油油的。

    侯府的大佛出现在后宅,平日里没见着有多勤快的女使,个个跑到周围扫地、剪草、修整花枝起来。

    叶泠雾本想着直接离开,谁知沈湛的目光却恰不逢时的迎了过来,她就是再想视若无睹也不可能。

    那晚情景涌入脑海,叶泠雾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突泛疼,她现在就是破罐子没摔破,反而砸到脚。

    沈老太太顺着沈湛的目光看来,见叶泠雾站在廊上。

    小丫头的身子单薄,冬日穿得厚不显,这开了春后薄衫显得人飘飘然,没有一点肉就罢了,更叫人觉着风一吹就倒了,看着还怪心疼的。

    叶泠雾款款走上前,朝二人道:“见过老太太,见过侯爷。”

    沈老太太点了点头,抬眸见她脸上病恹恹的,精神也略是萎靡,蹙眉道:“身子好了?”

    叶泠雾回道:“大夫开的药都喝了,今早起来便无碍了。”

    沈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无碍了就好,明日海棠斋设宴,你早点去帮衬着长公主还有你二叔母,找点事情做这人看着才精神。”

    叶泠雾应了一声是。

    边上的姜兰姝脸色顿沉,要是以往这时候,这句话都输沈老太太对她说的。

    自从那日之后沈老太太便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比起直接戳穿,这种小火慢炖更是难熬。

    “表姑娘当真好了?怎么瞧着人似枯花一般。”沈湛他的声音低沉而又醇厚,说到最后还挑着眼角看了她一眼。

    “……”你才是枯花。

    叶泠雾接不上话,那晚在沈湛面前昏了头,说些话没过脑子,以至于这种她一见着沈湛就紧张。

    沈老太太斜乜了一眼沈湛,转移话题道:“我听闻你最近和几位犯月升上的几位同僚走得近?明日的宴席我也让嘉仪长公主邀请了他们。”

    沈湛不答,问道:“祖母不爱热闹,为何突然想着设宴了?”

    沈老太太端起茶杯,看了眼呆立在旁,脸色不见好的姜兰姝,淡淡勾了勾嘴角:“这人啊安静久了就总想着能热闹一会,我瞧着这几日天气甚好,正好圆了这念想。”

    “老太太,不如明日我和泠雾妹妹一道去帮衬吧,泠雾妹妹身子刚好怕是受不得累。”姜兰姝弱弱出声。

    沈老太太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道:“你这个时候倒是会担心你泠雾妹妹了,这几日我瞧你也没去看望看望?”

    姜兰姝张着嘴愣住,低眸看了眼沈湛,见他神色淡然地品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的委屈变成了失落。

    憋了半晌,她才道:“是,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只顾着忙院里的事,都还没来得及看望泠雾妹妹呢。”

    沈老太太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面上飘浮的茶叶,道:“泠丫头也长大了,这院子里的事也该学着管管,你日后下了学就多去和宣嬷嬷处处,别看她现在清闲,以前她可是侯府内宅的管妇,懂的事情不少。”

    叶泠雾懵然须臾,才明白过来沈老太太的意思,心有小喜道:“是老太太,日后我定好好跟宣嬷嬷请教。”

    姜兰姝闻言彻底不能淡定了,但碍着众人都在不能失了分寸,衣袖下手指甲紧紧扣着掌心才将眼泪憋回去。

    等姜兰姝回去时,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都扣出血了。

    “表姑娘还是坐下吧,大病初愈也不便站着。”默了许久的沈湛忽然出声。

    叶泠雾愣了一下,想着客客气气的拒绝,却听沈老太太道:“是啊,你大病初愈就别站着了,坐下吧。”

    “……是。”叶泠雾糯糯应声落座。

    沈湛道:“祖母刚刚那句找点事做人才精神说得极好,月底祖母带着沈家小辈回犯月城祭祖,你倒是可以同去。”

    “回犯月城?”叶泠雾终于抬起下巴朝沈湛看去,恍惚想起那晚他与别人交谈中提到犯月城有异,思忖起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沈老太太当下没有立即同意,偏头瞧了瞧沈湛,捻着佛珠的手停下道:“难得见你回一次府,你。既不去长公主那里待待,知道心疼表妹妹却也不和家中弟弟妹妹叙叙,这都快生分了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泠雾总觉得沈老太太的这句话时带着些许针对性,心疼表妹妹?她可一点也不希望沈湛心疼,最好离得远远的。

    沈湛淡淡回道:“祖母说的极是,只是待会还得进宫一趟,怕也来不及给母亲请安,也不能和家中弟弟妹妹叙旧。”

    沈老太太蹙眉道:“那你今日倒还有空陪我这老婆子吃茶。”

    沈湛道:“这不是还同祖母商议了回犯月祭祖一事?”

    沈老太太一噎。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就觉着多余,沈家祖宗自有侯府祠堂供着,哪还用得着回犯月,没事找事做。

    “想着也是几十年没回去了,也是该回去看看,”沈老太太语气不情不愿,“既然沈家小辈们都去,那泠丫头也跟着吧。”

    默了须臾,沈老太太觉着不对劲,询问道:“对了,那你呢?”难不成光是让她们舟车劳顿。

    沈湛道:“我在朝中还有要事,若是处理完有空的话自会快马加鞭赶上。”

    “……”

    薄云散开,太阳越发毒辣,姜兰姝扶着沈老太太离开,叶泠雾正要跟上,却听沈湛道:“表姑娘可否陪我走走?”

    叶泠雾闻言脚下一顿,转身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朝梅园深处走。

    “在下有一好奇,不知表姑娘能不能解惑?”沈湛忽而出声。

    叶泠雾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高大的玄衣背影,自知躲不过,回道:“不知侯爷好奇什么?”

    沈湛不急不缓道:“此情此景,不免让我想起那日在梅园不小心听到你和祖母的谈话,我就好奇表姑娘为何会觉着位高权重者不在意家庭。”

    叶泠雾呆木住!

    这话不是那日在梅园她同沈老太太说的吗,那日他在梅园?

    少顷,她才缓过神,吃吃道:“侯爷您贵为将军不是应该洁身自好,不偏不倚……”怎么能偷听女孩子之间的谈话。

    “表姑娘平日里不也是性格温良,谦卑有礼,怎么偏偏对我有如此偏见。”沈湛面无表情,言语极其犀利,字字说的铿锵。

    “……”

    沈湛见她吃瘪,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你在容家私塾听学,魏夫子教你‘洁身自好’是这么用的吗?”

    叶泠雾拧眉道:“和魏夫子无关,小女子胸无点墨,若错用了词还望侯爷见谅。”

    “……表姑娘还是解惑吧,在下着实很好奇在你心里为何位高权重者不在意家庭?”

    脑袋里一团乱麻,叶泠雾端正行了个礼道:“还请侯爷恕罪,我不知侯爷那日也在梅园,私下揣度您实属不该,可我也……并无恶意。”

    “如果我说不恕呢?”

    叶泠雾哑然,这人怎么不守常理。

    “说了这么多,表姑娘还是没有回答。”

    “我要是回答了,侯爷能不追究?”

    沈湛侧首静静看了叶泠雾一会儿,道:“可以。”

    叶泠雾深吸了一口气,回道:“这句话或许是我的一面之词,我见识浅薄,可是常言道有得亦有失,侯爷行军打仗多年,生活不是军营要事便是朝廷要事,常年不在家,甚少陪在家人身边,您这样的人哪能在乎未来妻子是个怎样的人,哪怕日后岁数大了抵不过家中压力,不也是在京城贵女像个端庄娴熟的婚配,是以我才会说位高权重者不在乎家庭罢了。”

    叶泠雾自认说的诚诚恳恳,没有一点错处。

    沈湛神色淡漠,一双黑眸似深潭凝视着她,半晌才低语一句:“嗯,确实浅薄。”

    叶泠雾闻言抬头看着他:“?”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夹道口出现岳扬的身影,沈湛见他神色匆匆,朝他淡淡做了个等候的手势,岳扬会意,双手往后一背,乖乖站在夹道口。

    叶泠雾好似见到救兵一般,忙道:“侯爷还有要事?那我先……”

    “那晚你说你后悔来京城,觉着在这里忍气吞声,你说你的谦卑有礼都是假的,这些话我都记得。”

    叶泠雾手脚冰凉,不明白他说复述这些话的意思,想从他脸上观察,可他的脸上看不出心绪。

    跟这种人打交道最是心累。

    叶泠雾张了张嘴,小声叹道:“那些话不过是气急之后的话,不当真的。”

    “可气急的话才是真话。”

    叶泠雾要狡辩,沈湛抢话道:“人要真想活得自在,不如自身强硬些,人心险恶欺善怕硬,让他人知道你不好惹,就算捅破了天,你的身后也有宁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