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灵前羞辱孤女

    刘氏一边为自己当众发难之事冠冕堂皇地粉饰一番,一边不着痕迹地抹黑着虞兰娇。

    不疾不徐地在虞横灵位前拜祭一番,这才挽袖将手中香火插入灵位前的香炉之中。

    却就在她插入香炉之中那一瞬,一阵穿堂风穿过正院,带起满堂白皤招摇,发出猎猎呜咽之声,好似虞横的魂灵真的出现一般!

    刹那间,刘氏手中长香应声而断,啪嗒一声往下掉落。

    明明灭灭的火点扑腾落在刘氏白净的手背之上,立即烫出几个鲜红的燎泡。

    刘氏本就心虚,被这种种诡异景象一唬,登时心中大惊,猛然尖叫一声往后退去,手忙脚乱挥舞之中,长袖竟带累得香炉咣当往地上摔去!

    还是虞兰娇眼疾手快,慌忙上前跪倒,千钧一发之际将那欲落的香炉搂在怀中。

    刘氏一番失态,本就暗叫不好,反应过来之后见虞兰娇如此,心中登时一个咯噔。

    果然,只见虞兰娇缓缓抬头,白皙小巧的脸上,一双水润润的眸子良善至极,更是委屈至极。

    “夫人说是来送我父亲一程,为何连香都不肯好好上。

    刻意将我父亲的香炉往地上摔,难道不知道如此,便会让我父亲死后,一丝香火都收不到吗?”

    刘氏当即一顿语塞。

    不用想都知道,她这做法,百姓们会如何想她。

    定会认为她心思恶毒,刻意破坏虞横出殡的葬礼,更会揣测她跟虞横有旧怨,说不定今日就是来上门闹事找茬。

    如此一来,方才她说虞兰娇生性淫贱,跟别的男子不清不楚地厮混,定然也是挟私报复的污蔑,只怕无人会信。

    尤其是,方才虞兰娇慷慨激昂的一番话,百姓们对虞横的好感度已然攀升至最高。

    那对肆意抹黑虞家父女的自己,又会是一个什么名声?

    感受到旁人满是鄙夷的指指点点,刘氏心中登时一慌,忙口不择言道:“虞相定然是知道他的女儿在孝期做了这等不要脸的丑事,气得在地下都不安宁!

    那日你丝毫不顾廉耻,当着众人的面跟大皇子搂搂抱抱,堂而皇之地同处一辆马车,更耳鬓厮磨地进了高府,桩桩件件便是死人都能叫你气活。

    虞相定然是对你恨之入骨,不愿再认你这个女儿!”

    这番恶毒的话跟她的菩萨面肠实在有些不符,若是寻常时刻,效果说不定会大打折扣。

    只可惜众人方才为灵堂内的那阵猎猎阴风而惊吓住,此刻陡然听她这般说,倒没反应出这一层来。

    只虞兰娇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心知已经将刘氏逼急,如此下来要全然击破她的心房也就不难了。

    “不顾廉耻?”

    虞兰娇跪坐在地,怀中紧紧搂着香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自眼尾缓缓滑落。

    “旁人都可以说我不顾廉耻,都可以说我献媚皇子,唯有父亲,绝不会为此训斥于我!”

    她倏然擦干眼尾泪痕,一气自地上站起,直视刘氏。

    “当年我父亲一举高中,连中三元,国师批命他是文曲星入凡,还说虞家子孙若有男子必是经天纬地的状元之才,定能匡扶大周造万世之传说!”

    一身雪白的锦缎长裳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比起刘氏满脸狼狈失措的惊慌,更能说服众人。

    虞相乃文曲星下凡,京都的确流有这个传说。

    只是这状元之才,应该在虞横这一辈断了才是,她此刻提起又是何意?跟她和大皇子亲密又有何关?

    却听虞兰娇不疾不徐道:“本以为父亲去世,大周便再无这般惊才绝艳的状元之才,谁知三年无所出的长姐便在此时有了身孕。

    她腹中胎儿,也有我父亲的血脉,说不定便是下一颗文曲星投胎转世。”

    众人霎时一片哗然,惊疑不定的目光不约而同往虞兰茉小腹处投去!

    “下一颗文曲星?倒的确有可能落入高家大奶奶腹中。”

    “若这颗文曲星姓高,高家岂不是捡了大便宜?说不定能再造连中三元的神话!”

    想起虞兰茉在闺中时便屡有贤名才名,虞横更数次坦言大女儿肖似他年轻之时。

    这般说来,虞兰娇的说法又平添了几分可信度。

    百姓本就对这些带有神秘色彩的传说格外感兴趣,而虞横的传说早已是几十年前的事,在他们耳中听来,哪有见证一个新的文曲星降世这般激动。

    就连高郁都好似被说动,双目狂热灼灼地盯着虞兰茉尚未有任何凸出的小腹。

    虞兰娇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接着说道:

    “长姐腹中胎儿如此要紧,偏又落水导致性命岌岌可危,如此情状,我求助大皇子出面相救,有何不对!”

    众人听闻虞兰茉腹中或许孕有文曲星,早便对她的所作所为更加理解。

    虞兰娇乘胜追击又道:“夫人指责我光天化日不知羞耻,说白了我不过是个丧父的弱女子,想留下长姐的性命,留下长姐腹中这一丝血脉又有何错!

    便果真是我举止不妥,敢问若这桩事易地而处,发生在诸位身上,你们便忍心眼睁睁看着亲人去死,来保全自己所谓的贞洁之名吗!”

    这话果然惹得众人尽数面露深思和怜悯。

    此事若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难道劳什子名声还比人命更重要?

    便是他们自己也会如虞兰娇一般,将亲人性命放在前头,反将自身名节放在后头。

    手足至亲便是如此。

    那刘氏口口声声代替虞横来教训女儿,可虞横有如此纯孝的女儿,又怎会不分是非地苛责她的重情重义?

    此刻众人再看刘氏,便生出大不一样之感。

    方才对她慈善端庄的容貌有多信任,此刻发觉她菩萨面容之下,一派刻薄奸诈的恶毒心肠,便对她有多鄙夷!

    “难怪虞相连她的香都不肯受,原是早就看清她一副恶臭的肚肠。”

    “素来就听说武安侯钱家是媚上的奸诈权臣,说不定就是为了抹黑虞相的清名,才刻意派一个女人上门,在虞相出殡这日闹事。”

    “还说将虞家二姑娘看成侄媳,呸,有这般将重情重义的侄媳,说成不知羞耻的荡妇的舅母吗?

    我看她定然是嫌虞相过世,看不上这门亲事,故意抹黑。”

    ……

    刘氏听着这些百姓一字一句俨然将她的遮羞布扒了个干净,甚至还猜出了她和钱家的真正目的,面色岂能好看,又气又急地瞪着虞兰娇。

    “便是为了你长姐那还未问世的血脉,你便肆无忌惮当众卖弄风情献媚大皇子,当你和旁的男子亲密无间时,可有替你的未婚夫想过分毫?”

    虞兰娇分明只是向大皇子求助而已。

    可被刘氏红口白牙一顿攀扯得如此之难听,反倒叫百姓再度将心神全然都放到她和大皇子的亲密举措上来。

    即便那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捏造,可素来这些风流艳事,是最不需要证据的。

    只消有第一个人说出口,便会在口口相传之中,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刻在女子的脊梁骨之上。

    而你若竭力解释,只会越抹越黑,永远说不清楚。

    刘氏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果然,见虞兰娇不敢就大皇子一事砌词狡辩,刘氏眼中露出隐秘的快意。

    “这些话,旁人碍于大皇子的威势,不敢指责,可我却惦记着我那被兄弟和未婚妻联手耍弄的侄子!

    你只说要救你长姐,可若你的目的果真如此冠冕堂皇,为何不光明正大求助你的未婚夫,反去勾引大皇子。分明是你别有用心!”

    她这番话,不但羞辱了虞兰娇,更连出手助她的大皇子,也被她抹黑成觊觎兄弟未婚妻、趁机挟恩以报的卑鄙下流之人!

    既能为三皇子退了这门食之无用的亲事,又能打压三皇子的竞争对手,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她如此贬低虞兰娇前世今生的恩人,更惹得虞兰娇怒不可遏!

    当即就要张嘴反驳,却在此时,眼角处不经意扫到人群之中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霎时心中一动,将欲要脱口的话尽数咽了下去,未立即反击,而是伤心决然地挂满泪痕,一双眼睛既羞又愧,好似格外心虚一般。

    这副模样果然让众人只觉她跟大皇子有什么猫腻。

    想起方才还为她的有情有义而感动,此刻再回想起来只觉被她欺骗了感情。皆是愤怒地再次将矛头对准虞家,谩骂之声骤起,比方才骂刘氏的更加难听。

    刘氏脸上隐约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上前两步微微抬手,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冲着虞兰娇道:

    “你若有几分自知之明,便该知道如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嫁入皇室,只会引得兄弟阋墙,纷争四起,更会引得大周朝堂动荡!”

    虞兰娇身子一僵,似是被这个罪名吓住了。

    刘氏便又大声喝道:“我本该请旨,让陛下狠狠治你的罪,更该直接替我那可怜的侄儿退掉你这门亲事。

    可毕竟顾念你是丧父孤女,又是思虑不周才会犯下此错,故而对你网开一面,不对你过重处罚,只你要继续明媒正娶嫁给三皇子做正妃是不可能了。

    你若知错,便自请做三皇子妾室,热孝抬入府中,日后有人庇护,不必忧心自己无依无靠,也不必再抛头露面地献媚男子丢人现眼。”

    做妾室?

    饶是对三皇子的无耻早就有所准备,虞兰娇此刻还是忍不住勃然大怒!

    若非场合不对,她直想狠狠将手中捧着的香炉洒到刘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