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夏虫不可与冰

    ???

    两道目光瞬间望过来。

    “你写的?”

    苏师道懵了。

    夏景昀点了点头。

    “那为何不署名?”

    “师父,我去逛青楼了诶,不得避着点吗?”

    ???

    两个师父异口同声,“为何要避着点?”

    忘了你们以逛青楼为荣了......夏景昀道:“反正就是我昨夜去了,有感而发,所以写了这篇长短句,送给了对方。”

    “高阳,这等佳作,居然赠予一个青楼女子,你......你岂能如此挥霍才气啊!”

    苏师道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云老爷子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二位师父放心,我今后一定多拿好诗请二位师父先斧正。”

    到时候取个【泗水州送苏师道之任中京】、【临别赠恩师云道宁】,你们就不觉得挥霍了。

    两位老头儿点头捋着胡须,心满意足。

    那点虚名其实就是个乐子,真正让他们觉得满意的,还是这个弟子的出色。

    常言道:弟子出色,师父有光;弟子好色,师父有......

    “老爷,刚才外面来了个信。”

    三人正说着,一直远远站着的老奴走过来,恭敬地将一张字条递给了云老爷子。

    云老爷子接过来,面色微微一变。

    苏师道连忙问道:“怎么了?”

    “县尉史有方出城清缴山贼,被流矢所伤,伤重不治,死了。”

    苏师道毕竟是个文人,闻言大惊失色,“山贼之患,竟至于斯?”

    夏景昀也十分震惊,然后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山贼战斗力要都这么强了吗?

    同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对安危的担忧。

    现在县尉死了,若是县中无人出来主持大局的话,山贼会不会围了县城啊?

    他这好不容易找到了靠山为自己平反冤屈,好走科举之道,结果万事俱备,被山贼给噶了?

    云老爷子仿佛知道他们的担忧,“只是县尉和几个兵丁受伤,其余都安全撤了回来。县城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两人都松了口气,夏景昀原生的记忆对这些家国大事的确不算清楚,故而开口问道:“如今天下,匪患这么严重吗?”

    云老爷子摇了摇头,“在整个天下来看,自然还是四海咸宁的,但是被边军拖累的边关,百姓日子过得不算好,再就是如我们泗水州这样的偏远之地,天高皇帝远,官员盘剥日盛,流离失所的百姓渐渐多了些。这几年,泗水州的匪患的确已经成了一个难题了。”

    夏景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那日伯父说的话,如今大夏立国已近三百年,莫不是真的乱世将至,战火将起了?

    别啊,我就想考个科举当个官,过点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真到了乱世,人命如草芥,自己又不是啥军头,会抄两句诗有啥用啊!

    带着满脑子纷乱的想法,夏景昀告辞离开了云府。

    看着夏景昀的背影,苏师道忽然开口道:“康乐兄,你再看看这首长短句。”

    云老爷子看了一阵,“你要我看什么?”

    “你品,你细品。”

    云老爷子登时怒目相向。

    苏师道连忙道:“高阳这孩子,喜欢比他年纪大的。”

    云老爷子一愣,看着那诗,“啧啧,还真是啊!”

    苏师道捻着胡须,“算一算,高阳这孩子也二十了,以他之才,正妻可再待缘分,但一房美妾却是可以纳的了。”

    云老爷子一瞪眼,“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他能纳个青楼女子进门吗?”

    苏师道白了他一眼,“正是要给他选一个好的,才能免得他流连青楼啊!你想想,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

    “我?”云老爷子皱了皱眉,“年纪比他大的,还要长得好,再怎么说也要知些道理,懂些事务,才能为他分忧解难......”

    忽然,他眼前一亮,看着苏师道,两个老狐狸确认过眼神,想到了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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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景昀不知道两个师父已经给自己的腰子找了条出路,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算好。

    来打听郑天煜的事情没打听出个名堂,又得知了这么一个让人头疼的消息,再加上自己今天早上以急用的名义,将放在母亲那儿的五百两银子拿走了,一会儿回去还得想想怎么解释。

    跟他们说自己给一个青楼女子赎了身?

    自己现在可没钱去封住伯母那张破嘴啊。

    更何况,要是老爹和伯父,甚至大哥私底下问起,自己怎么说?

    睡都没睡,就给人赎了?怎么听怎么像是怨种啊!

    而且,云仙当时说得好,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带着满脑门子的官司,夏景昀走回了南田巷。

    路过巷口,一个中年男子却快步迎了上来,“可是夏景昀夏公子当面?”

    夏景昀警惕地看着他,“你找他何事?”

    中年男子似乎不解夏景昀这种警惕从何而来,伸手摸向怀中,没想到夏景昀拔腿就跑。

    “夏公子,夏公子,在下没有恶意!”

    男人一边追出去,一边喊着,惹得巷子里,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夏景昀远远站定,高声道:“你是谁?”

    男人面露纠结,四周看了看,只好拔高声音,“夏公子,借一步说话可好?”

    夏景昀果断摇头,“就在这儿说。”

    “在下怡翠楼管事乔富,受东家之托来寻夏公子。”

    四周人的眼神登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怡翠楼那谁不知道啊,销精窟,没想到这夏家二郎还好这口,怪不得那么瘦呢!

    那中年男人一脸无奈的歉意,夏景昀也面露尴尬,自己着实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看来找个护卫这种事情真得好好规划一下了。

    他走过去,将管事拉到一旁,“何事?”

    管事将怀中的银票掏出来,“公子今日那首人生长恨水长东,令我怡翠楼名声大噪,东家十分感激,云仙就算赠予公子,这赎身之资就请公子收下。”

    说着将银票递过来,夏景昀伸手接过,挑了挑眉,“不是三百两吗?”

    管事笑了笑,“剩下二百两,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小小心意,今后公子随时再来,茶钱酒钱皆免。”

    凿井的钱不能免,不过诚意已经足够了......

    以夏景昀的行事作风,自然不可能装逼推辞,将银票放进兜里,“既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感谢贵东家好意,生意兴隆!”

    管事连连点头,“那夏公子,小的告退了。”

    看着管事的背影,夏景昀摸了摸胸脯,啧啧感慨着,我现在相信书上说的那些逛青楼不花钱的高人了。

    有了这五百两意外之财,他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哼着小曲走回自家院子。

    院子里,众人还是如昨日一般忙碌着,练武的练武,看书的看书,绣花的绣花。

    瞧见夏景昀,众人面色纷纷一变,夏李氏从厨房出来,给夏景昀使着眼色,夏恒志却叹了口气,“高阳,跟我来。”

    说着当先走向堂屋,坐在吃饭的饭桌前,也是他们这个院子最正式的地方。

    夏云飞小声道:“小心。”

    夏宁真担忧地看着二哥,夏张氏双手叉腰站在门口,有几分美艳,但又有几分狗腿子的反派味道。

    两个当家男人坐在桌前,夏恒志开口道:“你今日寻你娘拿了五百两银子?”

    夏景昀嗯了一声。

    夏恒志叹了口气,“按说这些银钱都是你挣的,我们无权过问。但是高阳啊,你还年轻,为父就怕你觉得来钱太容易,误入歧途,你说咱们这家底就这么一千两,今日一个五百,明日一个五百,禁得起几次花?”

    夏明雄点头附和,“是啊,我们以前也见过那些家财万贯的,挥金如土,沾染了赌和嫖,家底很快就给败干净了。”

    看着父亲和伯父两人这么谆谆教诲,语重心长的样子,夏景昀都有些不忍心打脸,目光一扫,瞧见伯母在门口,“伯母,你怎么看啊?”

    夏张氏本来只是在门口看戏,没资格进去插嘴来着,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连忙迈步进去,“你啊,还是太年轻,侥幸挣了点小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老老实实在家好好温书吧!看在这钱都是你挣的的份儿,伯母也不跟你计较了,下次涨点教训。”

    这味儿就对了......

    夏景昀钓鱼执法成功,从怀中掏出银票拍在桌上,“伯母下次也涨点教训!”

    说完嘚瑟地起身,笑着道:“伯母记得把这些银子都给我娘啊!”

    夏张氏上前一看。

    ???!!!

    她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开心。

    夏景昀走出堂屋,伸了个懒腰,夏云飞快步从门边过来,神色古怪,“二郎,有人找。”

    夏景昀面露疑惑,走出院门,就瞧见一个姿容尚可的俏婢在一名护卫的陪同下站在门外。

    对方瞧见他,连忙恭敬行礼,“夏公子。”

    夏景昀回了一礼,“姑娘与我并不相识吧?”

    俏婢连忙道:“夏公子,奴婢是凝冰姑娘的侍女,受姑娘之托,前来邀请公子前往绿竹院。”

    夏景昀挑了挑眉,没说话。

    俏婢连忙补充道:“姑娘说了,今夜她谢绝外客,只接待公子一人,并且......希望公子留宿。”

    说完,她自信地看着夏景昀,对自己主子的名声很有信心,也相信夏景昀不可能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夏景昀心头冷笑,这前倨后恭玩得好啊!

    我若是没写出那首词,你会来吗?

    但我写出来了,你却不知道亲自来吗?

    还派个侍女传话,觉得是对我的恩赐是吧?

    把我当什么?

    诗词生产器?

    不仅榨我的汁,还要榨我的诗?

    这高傲的蠢女人啊!

    他嘴角勾起笑容,“凝冰姑娘乃中京城花魁,自有无数人愿意一亲芳泽。但在下并不在此列,劳烦转告,多谢好意!”

    俏婢面色登时一变,脱口而出,“我家姑娘样貌超群,身段绝伦,一身技艺令多少人都心驰神往,宁掷千金只求一亲芳泽,夏公子切莫冲动。”

    夏景昀停下脚步。

    俏婢松了口气,果然是乡野之人,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好,害得自己差点没完成任务。

    夏景昀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傲气十足的小侍女,语气骤然转冷,“她美,就得天底下所有人男人都要舔她?都要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去,就这么简单。”

    “你是因为昨夜的事情记恨吗?你一个大丈夫怎么能这么小气!”

    夏景昀叹了口气,“请回吧,如果实在要问为什么。”

    夏景昀顿了顿,吐出六个字,“夏虫不可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