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公子虔

    章台宫内,始皇陛下看了一眼冯劫的‘亲笔辞官奏疏’,随手就合上了。

    这柳白连字迹都不稍微掩饰一下,甚至也不知道拿陶土刻一个冯劫的印章,也是太过于敷衍了。

    不过...

    这也代表着世家之事柳白已经决定就此停止了。

    这偌大的杀伐之威,最后一刀落下,还是带了些许人情味儿。

    “扶苏和彻儿,退朝以后动向如何?”

    始皇陛下看向章邯,淡淡开口问道。

    “启禀陛下,扶苏公子先是命人将宫府之中的兵书翻出,而后去守藏室翻阅了这些年来大秦对于匈奴的战策。”

    “至于公子彻,则是呆在宫府之中,什么也没做。”

    章邯开口,将黑龙卫查探到的都禀报出来。

    不过他心头也有疑问。

    此番始皇陛下在朝堂之上,百官面前设置的考验,公子彻为何好像全然不在乎一般。

    始皇陛下听到这禀报,也是略微点头,没有流露出半分帝王态度。

    “黑龙卫近来在冯府之外设暗哨,冯家父子只要不出咸阳,动向不加管制。”

    “顿若,从内库之中拨调钱财,冯家父子享退官薪俸,不作克扣。”

    顿若闻言,也是连忙应下:“诺!”

    始皇陛下将奏疏放下,竟是微微出了一口长气。

    世家勋贵,于国有功。

    柳白将事情做得这么难看,已是难得!

    ....

    “老爷子,冯家已经彻底垮了。”

    咸阳宫一角,顿若有些恭敬得开口。

    而他的面前,赫然便是无言。

    “嗯。”

    无言淡淡回应,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卑贱者的势力,不止是柳白猜想得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

    皇宫范围之内,都是卑贱者的势力。

    公子虔在守藏室呆了上百年,其一手调教的宦官带宦官,自然而然成了盘根交错的利益体。

    况且....小宦官入宫之时,大多要‘拜义父’,毕竟是无根之人,一来是作个可笑的寄托,二来也是宫中的一个符号。

    他顿若的义父已经死了,但义父的义父的义父...正是这个不起眼的老宦官,无言。

    “你已经是陛下身前近侍了,日后就不用与我说话了。”

    无言看了一眼顿若,哑着嗓子开口说道。

    虽然被称作老祖宗,但是在这些问题面前,他还是清楚的。

    “是。”

    顿若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也是他的本意。

    说完,顿若便是离开。

    无言看着顿若离去的身影,也是走向了守藏室的方向。

    ....

    “善。”

    对于冯家彻底垮掉的消息,嬴虔只是说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曾经,他是老秦人贵族的领袖。

    他也曾经以王室的身份压倒过勋贵。

    极度纠结的身份,在听到世家勋贵彻底被压下的消息时,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嬴氏老人,只是轻描淡写得说了这么一个字。

    “老祖宗,柳白此举,可会影响大秦?”

    嬴末裳皱起黛眉,略有疑惑得开口问道。

    她在嬴虔身前学习已经有一段时日,对于朝堂之事看得自然比以前清楚。

    如今卑贱者这个群体,也算是大半交给了她。

    虽然并未真正做些什么,但是若是此刻始皇陛下薨逝,嬴末裳完全有能力在宫闱之处就完成对于储君之位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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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个‘有能力’是极为下策的做法,也是绝对不可能选择的做法:在消息未传出前,将所有的兄弟杀掉。

    “裳儿,世间万物,皆有影响。”

    “即便是你现在出门,随便扇了一个小宦官一巴掌,日后可能也会颠覆大秦。”

    “我等乃凡人,如何知晓天命?”

    “能做的,不过是将眼前,以及双眼能看到的未来,尽力去做罢了。”

    嬴虔对于别人很是吝啬说话,但是对于自己这个玄孙女却是如同一个话痨一般,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百来年活下来的人生经验一股脑灌给嬴末裳。

    “柳白这么做,影响肯定是有的,但是目前来看,绝对是裨益我大秦。”

    “少了世家的掣肘,乡野贤才得以进位,以政儿的才干,之前的文考选士极有可能就是这一君,一臣,心照不宣的尝试。”

    “大秦官场,除堵塞而进清流,裳儿,你说,善否?”

    嬴虔生硬得露出一个笑容,用那如同撕裂布帛一般的沙哑嗓子‘温和’问道。

    他是想跟玄孙女儿说话温柔点,但是...小百年没笑的脸和不知道多少年没说过话的嘴,条件不允许啊!

    “老祖宗,末裳明白了!”

    嬴末裳嫣然一笑,也是明白了自家老祖宗的意思。

    嬴虔说的是官场好处,却全然没提明明知道的,也是嬴末裳想问的,世家是否会反扑的问题。

    这就代表....

    这种事儿,在大秦,根本算不上问题。

    “裳儿,过些时日,老夫要去寻一个小娃娃,就不回来了。”

    “卑贱者就交给你了。”

    嬴虔伸出如同枯树皮一般的手,轻轻拍了拍嬴末裳的脑袋。

    而后,

    这位可能是当今最为年长的老人,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中浮现一丝慌乱。

    因为...

    他将自己玄孙女的头发好像有些弄乱了。

    “老祖宗要去找什么人?”

    嬴末裳微微一怔。

    以自家老祖宗的身份,天下何人需要老祖宗亲自去找?

    “一个咱们老赢家对不起的人,他有个儿子,不计较这些,帮咱们大秦做了很多事。”

    “后来啊...又生了个儿子,给咱们大秦做了更多的事儿。”

    “老夫这身子骨已是风前烛,雨中灯,不替老嬴家还上一些,合不上眼呐。”

    嬴虔感慨一声。

    他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大秦的帝国建成,也死了太多的人。

    但唯独是那个晚生后辈的死,他嬴虔最为惋惜!

    混账嬴稷,不就是他国临境吗?当年六国会盟攻秦,老秦人这么苦都没喊过一声怕。

    “老祖宗说的...是何人?”

    嬴末裳更加晕了。

    为大秦做了许多事,分明是大秦的功臣。

    而三代为大秦做事,更是忠烈之家,她为何想不到是谁?

    嬴虔笑而不语,只是取了一把很是陈旧的剑放置在膝上。

    诫剑....

    .....

    注释:

    诫剑:秦昭襄王的秦王剑,嬴稷豋位后所铸,銘曰诫,书以大篆(用大篆的字体在剑上铭刻一个‘诫’字。)

    长平之战后,各国慑于武安君,相约结盟。

    范睢进言,后郑安平接替掌军,大败。

    天下各国欲攻秦,赐秦王剑于武安君,自刎于杜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