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底锦带

    此时苏轻轻也在湖边写生作画,她依旧一副男子装扮,她察觉出此男子不是本县人。他穿着一件蓝色长袍虽然看上去很普通,决计逃不过苏轻轻的法眼,还有他脚上那棕色毛绒靴子也很昂贵。

    他这一身行头恐怕得要他父亲一个月的俸禄了。她一边作画,一边侧脸打量着那男子,忽然扫见他腰间黑底镶金的腰带,上面的图腾也很奇特,不像是南晋之物,苏轻轻好像在哪本杂书里看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此人莫不是是孙公子的仇家,想到此处苏轻轻不免紧张起来,赶紧收拾起了东西回了别院。

    在院子里,薛戎戎正在洗菜,见自家小姐慌慌张张地闯入院子里,还锁上了大门,便洗了洗手,走到小姐面前帮她拿着写生工具,慌忙地问:“小姐,何事如此慌张?”

    “戎戎,孙公子在哪?”苏轻轻问。

    “苏姑娘,有何事。”长孙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看苏轻轻愁眉紧锁,问道。

    事态严重,轻轻也顾不得虚礼,拽住长孙琏的手腕把他拉进了屋。薛戎戎也跟着进了屋,还吩咐下人不许任何人打扰。屋内,三个人盘腿而坐面面相视,苏轻轻将在未央湖附近看见了一个陌生男子的事情和盘托出。

    “姑娘可看清楚那男子的面容?”长孙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怕这人又是截杀他的人,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那男子长得黝黑,身量与公子相当,二十多岁的样子。”苏轻轻道,“但是衣着不菲,他的那一身衣服怕是要我父亲一月俸禄了。”

    皮肤黝黑,个头跟他一样高,那不就是阿炎吗!长孙琏的心情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几乎要跳起来了,兴奋地对苏轻轻说:“苏姑娘,此人孙毅认识,他是孙毅的朋友。”

    “原来是公子的朋友啊!戎戎,快去找找那人在不在湖边,等一等戎戎。”戎戎正要出发,轻轻又对长孙琏说:“孙公子,咱们还是一同前去。”

    到了未央湖,那男子见到长孙琏便高兴地冲了过来,他的殿下没有死,还好生生地活在这世上。苏轻轻看着来人,不可思议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腰间那条黑底镶金图腾带子怎么没了?难道自己一时看花眼了!

    “拓跋炎多谢苏姑娘就了我家公子!”得知一切的拓跋炎,一下子跪到轻轻面前,轻轻不知所措,赶忙扶他起身,带他们回到院子里。主仆劫后重逢肯定要说许多话,轻轻识相地带着戎戎离开了。

    “公子,属下无能,害得公子差点丢了性命。”

    “好了,阿炎,不怪你,对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长孙琏问道。他说他当时也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幸而被潭水县一对老夫妻所救,痊愈之后就来找他了

    “阿炎,追杀我的是皇姐吗?”长孙琏眼中闪动着泪花,阿炎看到主子想得到否定答案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皇姐,皇姐为何要杀我?”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了,他这一个月流的泪水比这辈子流的都多,“对了,王妃呢?她怎么样?”

    “公子,王妃已经被丞相大人接到丞相府,正是丞相大人飞鸽传书告诉属下,是长公主对您下的毒手,原因是先帝把皇位传给了您!”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小刀刺入长孙琏的心窝子。

    天下没有不透的墙,长公主烧毁那封传位诏书的当日,无意中就被丽夫人宫里的侍女看见了。因粟王的王妃是丞相的孙女,丽夫人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丞相,并把那位侍女秘密送出了宫,保护起来。丽夫人则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丞相得知粟王被刺杀的噩耗,并没有难受,反而轻松了,这不过是长公主的官方说法而已。于是他把孙女接回丞相府,然后动用所有人脉四处寻找粟王的下落,后来他先联系上了阿炎。

    “长孙恒,你这个毒妇!”长孙琏越想越生气,一锤砸在了案上,拳头顿时通红,拓跋炎一边轻轻按摩他的手,一边劝慰道:“公子,不要动气。您还活着,一切就可以重头再来。殿下,不论多少年,属下一定陪着您杀回建业,诛杀长孙恒这个妖妇。”

    “阿炎,幸好还有你!”

    “公子,那苏姑娘......”阿炎问,“苏姑娘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吗?”

    “她自然不知。”回答完,他陷入了深思,对于苏轻轻这个救命恩人他自然是感激涕零,本不该对她有所隐瞒。

    奈何他的身份太特殊,难道他要告诉苏轻轻,他就是那个已经被劫杀的粟王吗?告诉她截杀他的还是他的亲姐姐,现在掌握南晋大权的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事关南晋皇族颜面。可是苏轻轻一定会问他的来历,他犹豫再三决定编一个故事搪塞她了。

    他对苏轻轻说,他出身于帝都大户人家,家族产业遍布天下,他父亲去世前将家业传给了长兄,长兄不久前去世了,本来该他继承家业。

    可长兄去世的时候,他正在西北游历,寡居多年的嫡出长姐狼子野心,霸占了家产,还派杀手追杀他。所以他才会身负重伤,流落到安平县。

    听完这惊天秘密,屋内一片死寂。长孙琏邹着眉头一直盯着前方案上的茶壶,拓跋炎坐在他后面低着头,薛戎戎则被吓得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小姐,顿时大汗淋漓。他们两个竟然有如此悲惨的经历,被亲姐姐截杀!

    苏轻轻内心也澎湃异常,她设想过他们的身份,可能是帝都的富商经商期间被土匪洗劫,或者是被歹人绑架,再或者是别国派往南晋的质子,想要逃回母国被南晋追杀

    。今日她得到了答案,此人居然是因为家产纷争被亲姐姐追杀。她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虽然长孙琏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从他眼角眉梢能清晰地看出他那藏不住的伤心与哀愁。

    “孙公子。”她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水,放在长孙琏面前,对他说:“公子家中之事,轻轻本不该多问,但是轻轻要叮嘱公子一句,凡是牵扯到利益,世人都不能免俗,我想令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如此。”

    “苏姑娘,多谢。”长孙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而苦笑一声,“姑娘生活在安平县这个世外桃源,自然不知道帝都豪门世族的斗争有多残酷。”

    “公子,您错了。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她冲着长孙琏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给他讲了讲她爹爹苏大人多年之前断的一桩案子,和他的遭遇十分类似。

    这件案子发生在十年前安平县首富贾员外身上。贾员外有一妻二妾,发妻生了两个女儿,二妾分别生了两个儿子。

    贾员外去世之前,二女早已出嫁,二女儿夫家是门当户对的大户,大女儿的夫婿因经商失败,日子过得很清苦。

    贾员外去世时,两个庶子年龄尚小,大女婿生出狼子野心,竟然派人去绑架自己两个年幼的妻弟。

    后来东窗事发,贾员外的两个妾室将大女婿告上了公堂之上,苏大人判决这位大女婿十年监禁,并且解除与大小姐的婚姻。贾员外生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贾府会发生如此不堪之事。

    “苏姑娘,这是女婿为霸占家产绑架妻弟,我们孙府是大小姐要谋杀我们公子,事情要严重的多!”拓跋炎急促地说,语气略带一点责备之意。

    “阿炎,怎可与姑娘这般讲话,快向姑娘道歉!”长孙琏看阿炎这般没有礼貌,出言呵斥道,面对公子的训斥,阿炎撇着嘴把脸扭到一边。他又转过头对轻轻说:“姑娘别见怪,阿炎是心疼在下,才会如此。”

    “无妨!”轻轻一笑带过,又吩咐戎戎去打扫一间厢房出来给阿炎居住,临走之前她对长孙琏说:“公子,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家里有些琐事,未来一个月不能来照看公子,请公子见谅!”

    “苏姑娘哪里话!孙某伤已痊愈,本该即刻就走,奈何一时不知道往何处落脚,只能多叨扰姑娘些时日了。”长孙琏惭愧地说。

    帝都建业丞相府

    丞相得到了阿炎的回信,说是粟王还活着。得知夫君尚在人世的消息,粟王妃慕容氏喜极而泣。自从贞闾长公主在朝堂之上宣布粟王遇刺而亡的噩耗。

    作为妻子的慕容氏终日以泪洗面,办完粟王的“葬礼”之后,她便郁郁寡欢,穿着白衣蓬头垢面整日在房间里喝酒,望着粟王的牌位,一看就是一整天。丞相怕孙女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便上书请求长公主,特许慕容氏回丞相府居住。

    长公主想着粟王已死,丞相再难掀起什么风浪,便下旨允许粟王妃回丞相府休养。

    皇宫龙延殿

    长公主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脑瓜仁儿就隐隐作痛,她还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前几年她帮着先帝处理的朝政事务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终于明白父皇和弗弟为什么去的那么早。

    她刚刚处理完陇右地震,西夏就跟着作乱,西夏得知粟王遇刺身亡的消息更加肆无忌惮地入侵南晋西北边塞。西夏王本来就有侵吞南晋的野心,以前粟王坐镇西北,他还忌惮三分,如今南晋的保护伞遇刺而亡,他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哎!这一封封边关急报,惹得长孙恒身心俱疲,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她多次扪心自问,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想想以前的日子,父皇在,夫君也在,这两个男人都毫不吝啬地张开臂膀将她保护在羽翼之下,她每天的烦恼不过就是每天该穿着哪套衣服罢了。

    后来这两个男人接连去世,不过还有她的弗弟继续保护着她,爱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而今弗弟去了,粟王弟弟也被她残忍地杀害。南晋这重担只能落到她瘦弱的小肩膀上。

    当前的形势是五国并立,大理,羌胡,南燕不过是边陲小国不足为惧。但西夏则不同,它是由野蛮的党项人建立起来的国度。

    民风彪悍,军队具有极强的战斗力,给南晋构成巨大的威胁。西夏建国之初,南晋就派遣多位公主和亲,谁知西夏王把这些公主赏给了立了军功的将领,这使得南晋颜面尽失,对西夏发动战争。这次战争的失利,算是让南晋知道西夏党项人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