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百年国恨

    陆准的神情愈发悲怆,动作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

    “万里悲秋常作客……”

    剑尖低垂,划出一个哀婉的弧线。

    如同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在萧瑟秋风中,独自面对无尽的乡愁与孤独。

    那股深入骨髓的悲凉,透过他的剑势,弥漫开来。

    “百年多病独登台!”

    他猛地一个旋身,剑指前方,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寂!

    仿佛一个饱经风霜、缠绵病榻的老者,独自登上高台,俯瞰这苍茫大地,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这句诗一出,全场彻底安静了!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句诗中蕴含的沉重与悲怆,以及陆准此刻展现出的那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感,彻底镇住了!

    百年多病,独登台?!

    这……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能写出的句子?

    这得经历多少人世间的苦难,才能有如此深刻的感悟?

    朱宜之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宣纸上,溅开一小团墨渍。

    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陆准,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源和郑家文更是面色惨白,如同石化了一般,看着陆准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最后两句诗,如同最后的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艰难苦恨繁霜鬓……”

    陆准的动作变得滞涩,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剑光流转间,似乎能看到那岁月的无情,将黑发染成白霜。

    “潦倒新停浊酒杯!”

    他收剑而立,长剑斜指地面,微微喘息。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在那里,带着一种英雄末路、万念俱灰般的颓唐与悲愤。

    诗尽,剑停。

    宜澜园内,死一般的寂静,风似乎都停了。

    落叶静止在半空,阳光凝固在飞檐。

    唯有陆准收剑而立的身影,带着一种历尽沧桑的沉重,烙印在每个人的瞳孔深处。

    那首《登高》,字字泣血,句句悲凉,仿佛不是诗,而是一把锥子。

    狠狠凿开了众人心中那道名为“国仇家恨”的旧疤。

    一百年前北境沦陷,旧都焚毁的耻辱,只剩下半壁江山。

    而四代帝王偏安一隅的懦弱,国耻未雪的怨恨……种种情绪,在此刻被这首诗彻底点燃,翻涌不息。

    死寂。

    漫长的死寂。

    直到朱宜之颤抖着手,重新捡起地上的狼毫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他每念一句,声音便颤抖一分,眼眶也红了一圈。

    念到最后,他猛地将笔掷在石桌上,朝着陆准深深一揖。

    “陆兄此诗,沉郁顿挫,气象万千,实乃……实乃千古绝唱!”

    “我辈……望尘莫及!”

    他这一拜,如同点燃了引线。

    “好诗!当真是好诗!”

    “‘百年多病独登台’,此句一出,谁与争锋!”

    “以家国之恨,融个人之悲,意境阔大,情感深沉,我……我自愧不如!”

    “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方才还对陆准或鄙夷、或看戏、或同情的学子们,此刻纷纷变了脸色。

    震惊、赞叹、钦佩、惭愧……种种情绪交织在他们脸上。

    看向陆准的目光,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浓浓的敬畏。

    就连之前借剑给陆准的那位普通学子,此刻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与有荣焉。

    陆源和郑家文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僵硬得如同两尊石像。

    周围的赞叹声,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脸上。

    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个被他们视为废物的陆准,竟然能作出如此惊天动地的诗篇!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清晰的掌声。

    啪!啪!啪!

    掌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园林深处的小径上,一行人正缓缓走来。

    为首一人,身着绯色官袍,腰束玉带,面容方正,不怒自威,正是永宁县的父母官,周县令。

    他身后,跟着几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本地富商,显然是此次诗会的赞助者。

    周县令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笑容,一边鼓掌,一边朗声道。

    “好!好一个‘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好一个‘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他走到近前,目光落在陆准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赞许。

    “陆贤侄,先前只知你……嗯,性情沉稳,却不想竟有如此惊世才华!”

    “此诗一出,堪为我大雍文坛盛事!本官为你贺!”

    陆准微微一愣。

    周县令?

    他记得清楚,这位周县令,可是他那继母柳如烟的远房表亲。

    以往在陆家时,这位表舅可没少帮着柳如烟母子打压自己。

    今日怎么……转性了?

    没等陆准想明白,一旁的陆源已经忍不住尖叫起来。

    “表舅!”

    他几步冲到周县令面前,指着陆准,满脸的委屈与不甘。

    “您……您怎么能为他叫好?”

    “他刚才还动手打了郑公子!还出言不逊!”

    “他就是个废物赘婿,这诗……这诗肯定……”

    “放肆!”

    周县令脸色一沉,厉声打断了陆源的话。

    他看着陆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语气却是一派公正严明。

    “陆源,本官乃朝廷命官,治理一县,当以公允为先。”

    “陆准此诗,才情惊艳,意境深远,实乃佳作,本官岂能因私废公,昧着良心说它不好?”

    “难道,你要本官为了你这小辈间的口角之争,就罔顾事实,徇私舞弊不成?”

    周县令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冠冕堂皇。

    他心里却在骂陆源蠢货!

    这首诗一出,必将传遍大江南北,成为传世之作!

    自己治下出了这么一位才子,写出如此佳篇,那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日后若这陆准真能高中,自己脸上也有光彩,甚至能借此攀上更高的人脉!

    什么劳什子表外甥,什么柳如烟的颜面,跟自己的官帽子比起来,算个屁!

    陆源被周县令一番抢白,顿时语塞。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敢。

    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

    徇私?你以前徇私舞弊的事情还少吗?现在倒装起大尾巴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