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冥甲成

    辰时,器堂暗室。

    江白终于打开了那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的不是炼器图,而是一个大小约等于襁褓似的玉茧。

    器灵轻声的“咦”了一声。

    “这个就是当年战神所封存的一缕罡风,现在用它来淬炼仙甲是最合适不过的首选。”

    阿月用枪尖慢慢的挑开了茧丝,那风刃瞬间便削断了她的半截衣袖。

    但是阿月只是看了一眼,满不在意。

    “这东西怎么用?”

    “很简单喽。”

    器灵钻进去了江白的右臂里。

    “小姑娘,你负责控制风,我来控制火,就让这小子来充当一个砧板吧。”

    末时,地火室

    江白的右臂赤裸裸的露了出来,此刻他正站在风火的阵眼中,背后的垂纹已经蔓延到了他的颈侧。

    远远的望去到真的好像是一个“砧板”。

    器灵操纵着他的双手紧紧的抡起了锤头,每一击每一下都带着龙卷风刃。

    阿月感觉那股子力量好像要将自己击飞。

    “青冥铁入凤眼,兽丹碾碎洒在铁砧上……。”

    “哎呦,小姑娘啊。错了错了,是撒不是砸。”

    阿月一边撒着药粉,一边忍不住开口骂了出来。

    “你这个老鬼!你再吼我一下你试试?”

    “小姑娘,你怎么和老夫说话呢?你以为这是在炒菜啊?这是在练仙甲。”

    “闭嘴!”

    青冥铁融化的那瞬间,江白突然口鼻中溢出了鲜血。

    与此同时,风刃也划开了他的胸膛,他的血精准的浇在了甲片的纹路上。

    乍一看到,倒真是高级多了。

    器灵突然发生了一声惊呼。

    “器灵根在自行刻阵。”

    戌时,甲成。

    青冥仙甲悬浮在半空中,整座器堂都被印成了碧绿色。

    阿月想要伸手去摸,甲胄突然化作了一个风刃死死的缠在了她的手腕上,过了没一小会儿,又温柔的松开了她。

    “看样子它已经认主了。”

    器灵的虚影淡的几乎都要透明了。

    “江白,你该去巡道宗的总坛了。”

    江白伸手拂过甲面上的沟壑,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度,像极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在这个时候。

    阿月突然将青女枪拆成了两截,随后一把扔进了熔炉里。

    “重新再铸造一杆,要能扎穿宗主天灵带盖的那种。”

    炉火中的火焰瞬间便吞没了枪身,器灵外铺天盖地的传来了剑蕭的声音。

    辰时,器堂断崖。

    青冥仙甲的碧光在此刻终于撕开了浓雾,江白也同时看清了山脚下的场景。

    那是数以万计的尸傀正在攀爬着峭壁,他们的腐肉挂在森森的白骨上,远远的望去,就好像是一群撕破了裹尸布的蝗虫。

    最前排的尸傀突然仰头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他的下颌骨随着“咔嚓”一声裂到了自己的耳根处。

    一瞬间便喷出了腥臭的黑雨,江白感觉远远的都能闻到那种恶臭味。

    “闭气!”

    阿月瞬间甩出青藤蔓缠住了崖边的那棵老松树上,拽着江北晃荡到了半空中。

    那个黑雨浇在青冥甲上,腾起的缕缕青烟瞬间便腐蚀了岩石。

    器灵的声音这时也从甲缝里渗出。

    “这是尸傀涎,可以沾皮化骨。”

    江白反手就掷出了手中的铁锤。

    黄铁锤吸尽了毒烟,垂纹的裂痕中渗出了脓血一般的黑浆。

    黄庭锤直接将前排的尸傀砸成了一摊肉泥,血淋淋的,乍一看还有些恐怖。

    “江白,注意东南角!”

    阿月突然发出一声厉喝。

    三具紫纹色的尸傀从尸群中突然爆起,他们的指尖弹出尺长般的骨刃。

    江白和阿月同时看向对方——那正是地牢里失踪的少女。

    青女枪刺穿第一具尸傀的瞬间,阿月手腕间的藤镯突然炸开。

    碧藤如果疯魔了一样,一直疯长的变成了一个囚笼,直接就困住尸傀,江白和阿月看见了。

    他们看见了,他们看见那些少女们的颈后浮现出了一个血色的符咒。

    没错,就和同他们所想的那样。

    那正是赈灾粮袋上的纹样。

    “控尸符……”

    江白在劈碎第二具尸傀的天灵盖的同时,符咒的碎片也割破他的掌心。

    “可恶,宗主在拿流民炼尸!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还没等江白再多咒骂几句,器灵突然操纵仙甲腾空而起。

    “江白,西南三十里,那里的地脉在震颤!”

    江白瞬间便揽住阿月的腰肢跃上了锤背,尸傀的骨刃擦着阿月的靴底掠过。

    江白俯瞰下去,看向那尸潮汇聚的方向。

    等等。

    不对!

    江白突然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那竟隐约形成个巨大的八卦阵图!

    巳时,荒村废祠

    那个阵眼藏在坍塌的土地庙下。

    阿月用枪尖挑开了碎瓦,那碎瓦下露出个一个青铜鼎。

    鼎中堆满了干瘪的稻穗。

    江白抬头看去,他只感觉到一阵恶心,那里面居然全是掺了观音土的赈灾粮。

    “难怪饿死的人尸变最快。”

    阿月碾碎一根稻穗,那上面的灰土簌簌的落进了鼎中的符咒上。

    “这些东西吃下去,可不就都便成了控尸媒介。”

    江白正要砸鼎,地面突然隆起一个土包。

    数十条尸犬破土而出,为首的竟然是顶着赵无痕腐烂半边的脑袋。

    “小心!”

    阿月旋身掷枪,青女枪瞬间便贯穿了尸犬的咽喉,将它死死的钉在梁柱上。

    就在两人看向对方的时候,赵无痕的残尸突然口吐人言。

    “师尊请二位赴宴。”

    鼎中的灰土像是感应到了一般,无风自动,刹那间便凝成张扭曲的人脸。

    “江小友,你的青冥甲还缺最后一道淬火。”

    江白忍无可忍,一把拎起铁锤狠狠的砸向了那个人脸。

    一刹那,整座废祠便塌陷成了深渊。

    未时,地脉核心

    坠落的碎石被青冥甲直接震成了齑粉,江白半跪在血色晶的簇林中。

    终于。

    他终于看清了旱魃大阵的全貌。

    地脉的根须如血管凝结成一团,每一根都缠绕着昏迷的流民。

    那中央的晶柱上镶嵌着一具琉璃棺,棺中女子面容竟然与阿月有七分相似。

    “娘……”

    阿月的青女枪脱手落地。

    “那是我娘啊!”

    器灵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是古树灵体!他们要抽干她的精魄镇住地脉!”

    宗主的虚影在晶柱顶端显现。

    “阿月姑娘,你若自愿入棺,本座可留江白一具全尸。如何?”

    回应他的是暴涨的碧藤。

    青女枪吸尽了木灵,疯狂的长成参天巨树,那根系撕开晶簇直直的刺入了地脉。

    江白趁机跃上晶柱,拿着铁锤狠狠的砸向了琉璃棺。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就在江白咋向琉璃馆的瞬间,仙甲突然不受控地翻转——

    锤头重重击在他自己胸口。

    “忘了说了,”

    宗主的指尖勾动着一丝血线。

    “青冥甲里掺了地脉精血。”

    江白咳着血沫看向阿月。

    阿月此刻正徒手撕开缠住古树的根须,她的十指血肉模糊。

    酉时,断甲

    器灵的虚影从仙甲裂缝中挤出,死死的抵住了江白再次挥向自己的铁锤。

    “小子,听过锻器师的最后一课吗?”

    不等江白回答,他整个灵体灌入锤柄。

    “断刃重铸之日,记得用这招——”

    黄庭锤炸成了万千碎片,每一片都精准的钉入了地脉节点。

    宗主闷哼了一声,与此同时,琉璃棺应声炸裂。

    就在古树灵体苏醒的刹那,阿月眼瞳化作翡翠色,她抬手便召出了能够遮天蔽日的藤海。

    江白扯下了破碎的仙甲,用尽自己最后一丝灵力凝成火刃。

    “这一锤,我要替苍生讨债!”

    火刃贯穿了宗主虚影,整条地脉都开始了崩塌。

    戌时,残阳

    阿月跪在晶簇废墟中,她的怀中是从棺中那女子的枯骨。

    江白用残甲碎片掘坑时,发现骨缝里藏着一粒树种。

    “是娘留给你的。”

    他哑着嗓子递过去。

    阿月将树种按进心口,碧光流转间,废墟绽出嫩芽。

    是啊,这是她的阿娘留给她的。

    新生。

    器堂方向忽然传来号角声。

    江白望向地平线上新生的尸潮,将铁锤残柄系在腰间。

    “该去总坛了。”

    阿月起身时长枪化藤,缠住了他还在渗血的手腕。

    “这次我要枪头淬毒。”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他们的影子投在新冒出尸绿的尸骸堆上。

    他们的影子像斩破荒芜的镰刀。

    他们的影子像这一片废墟中的太阳。

    子时,巡道宗禁地。

    青冥甲的碎片在江白的掌心发烫,他看清了崖壁上的裂痕——那根本不是天然岩缝,而是万千兵器劈砍出来的入口。

    “这个裂痕,倒像是有谁故意用巨斧劈山,但是劈到一半改了主意放弃的。”

    阿月用枪尖挑起半截锈剑。

    剑身突然蛇立而起,直刺她咽喉。

    黄庭锤自己动了。

    残柄撞开锈剑的刹那,整座山崖响起金铁的交鸣声。

    岩缝中也伸出了无数兵器的残骸,刀枪剑戟将二人逼向裂缝的深处。

    器灵的声音从残柄中渗出。

    “万兵冢只进不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比它们更能吃。”

    丑时,刀林。

    坠入深渊的第三息,江白明白了“万兵冢”的含义。

    他们的脚下是插满残刀的地方,刀刃相互碰撞生长,形成了不断收缩的刀笼。

    阿月挥枪斩断袭来的刀锋。

    令他们都想不到的是,断刃落地却化作更多刀芽。

    “西南三十步!”

    器灵突然高喝一声。

    江白扑向那处,残柄砸地面。

    锈刀丛中腾起青铜巨鼎的虚影,鼎身刻满饕餮纹——那正是他在器堂炸毁的那尊。

    鼎中残刀汇聚成流,疯狂涌入黄庭锤残柄。

    阿月突然拽住他后领。

    “你右手!”

    江白低头,发现小臂的皮肤正浮现出与鼎纹相同的图样。

    那个图样仿佛是有活物在皮下游走。

    器灵狂笑。

    “你小子,真是好样的。你竟能唤醒噬器鼎!”

    当最后一柄残刀被吞没时,刀林轰然塌陷,下面露出了万丈剑冢。

    寅时,剑冢。

    剑鸣如亡魂般哭泣。

    江白踩着剑柄组成的阶梯下行,青冥甲碎片在他的怀中震颤。

    阿月忽然闷哼一声——她的藤镯被剑气割断,落地瞬间变成了飞灰。

    “别碰任何剑格带血纹的。”

    器灵警告。

    “那是噬主之兵。”

    话音未落,一柄断剑突然暴起,剑柄处还镶着一颗浑浊的眼珠。

    江白挥锤格挡,眼珠却炸开了一片血雾,凝成个无头战将。

    “巡道宗第七代执剑长老。”

    器灵冷笑。

    “生前被本命剑反噬,想不到残魂还困在此处。”

    那战将的断颈处喷出了剑气,阿月甩出青藤缠住江白往后退去。

    剑气扫过之处,千百剑灵苏醒,在空中汇成了剑龙。

    “用鼎纹!”

    器灵疾呼。

    江白撕开右臂的衣袖,鼎纹竟离体飞出,化作了一个巨鼎虚影兜住剑龙。

    剑灵挣扎的嘶吼中,他听见阿月在喊。

    “剑柄!刺它剑柄!”

    残柄穿透虚影的瞬间,剑龙崩散成一片的星火。

    一柄生锈的青铜钥匙落入掌心,那赫然刻着“甲字七”三个字。

    卯时,鼎狱。

    钥匙插入青铜门的刹那,江白后悔了。

    那门后是倒悬的熔炉世界。

    九具赤铜巨鼎倒扣在天穹,鼎足锁链捆着一盒人形器灵。

    最中央的那具鼎中,赫然沉浮着陈长老的半截身躯。

    “器灵化形……”

    阿月枪尖发颤,声音更是止不住的发颤。

    “他们把人炼成器灵?”

    江白触碰锁链的瞬间,巨鼎突然倾覆。

    陈长老的残躯睁开了眼睛,瞳孔是旋转的鼎纹。

    “快走!宗主在喂器!”

    熔炉底部传来咀嚼声。

    百丈长的尸傀蜈蚣破土而出,每一节躯干都嵌着修士头颅。

    就在阿月刺穿了蜈蚣的眼睛时,脓血中溅出半块玉牌——刻着赈灾粮袋上的观音土符咒。

    “噬魂士原型。”

    器灵声音发冷。

    “用活人试器,失败品就做成尸傀。”

    蜈蚣腹中突然探出骨爪,并且紧紧的攥住江白右臂鼎纹。

    江白瞬间感觉到了皮肤分剧烈撕裂的痛苦,他看见鼎纹此刻正在吸食骨爪煞气。

    辰时,兵魂。

    黄庭锤残柄发出新生后的第一声清鸣。

    吞噬骨爪煞气后,残柄竟长出青铜锤头,纹路与鼎纹浑然一体。

    江白一锤便砸碎了那蜈蚣的头颅,污血在鼎纹牵引下汇成血河,倒灌入九具巨鼎中。

    陈长老的残躯突然抽搐。

    “他在用万兵冢养旱魃……器灵化僵……咳咳……甲字库……”

    话音未落,他的残躯炸成血雾。

    九鼎也同时倾覆,冲出了九道血影,在空中凝成宗主法相。

    “江小友这份厚礼,本座收下了。”

    法相抬手虚握,鼎狱也开始崩塌。

    阿月甩枪刺入岩缝。

    “江白,抓稳!”

    青藤缠住二人荡向虚空裂缝时,江白瞥见甲字库门缝中泄出了的一丝青光——那里面堆满了刻着阿月族徽的玉锁。

    巳时,兵冢之外。

    他们坠落在巡道宗后山,黄庭锤也也重塑成青铜巨锤。

    阿月掰开江白紧攥的右手,他的掌心静静躺着半块带血的玉锁——与他们之前找到的平安锁完美契合。

    器灵从锤头浮出,虚影比之前凝实了许多。

    “甲字库里锁着的,怕是这丫头的祖宗。”

    晨光照亮了乌云,巡道宗总坛的钟声也响彻了九霄。

    江白摩挲着锤面那新生的饕餮纹。

    “该去问问宗主,噬魂士的脚镣够不够硬。”

    一股山风卷起了阿月焦枯的发梢,她的眼底映着总坛方向那冲天的尸气。

    像极了一团永不熄灭的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