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白衣之上是嫁衣

    大理寺监牢,听门外的狱卒们说,后日,她就要被问斩了。

    路隐白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来过。

    她不禁怀疑,他说的娶她,是真的吗?

    怕是反悔了吧。

    她的伤势已经恢复九成,现在,被褥撤去了,寒镣重新被锁上,为的是,后日监斩官验明正身。

    迄今为止,已经来了三波人检查,有男有女,各有分工,犄角嘎达都没放过。

    石门开开合合,太过费力,那狱卒索性将那石门打开,她一个女子,周身都锁着,还能逃了不成。

    一个狱卒从大门进来,将刀拍在木桌上,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水。

    “刚刚门口来了个男的,穿着身白衣服,像个道师,他来问我,那皇榜上写的为贵妃治病,应该去哪里投门。真是好笑,连个大字都不识,能为贵妃治病?”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为了钱,命都不要了。那病要是那么好治,那太医院的太医还能换了一批又一批吗?”

    那两个狱卒摇头晃脑地谈论着。

    “贵妃得了什么病?”

    这个声音,从哪里传出来的?

    “咦,见鬼了,你刚刚有没有听到谁说话?”

    两人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脸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有人吗?是我,辛无影。贵妃的病,我能治!”

    这下听得更真切了。

    那狱卒说道:“她说她叫辛什么,辛无影?那不是死牢里那位吗?走,去看看,这明日就要问斩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牢房内的人站起来,拖着寒镣一阵沉闷的响声。

    “两位大人,我可以为贵妃治病,请替我转告陛下。”

    那两名狱卒听到这话,不由嗤笑出声:

    “辛姑娘,我知道你现在怕死,谁不怕啊,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这般信口雌黄啊!

    还能为贵妃治病,你知道贵妃得的什么病吗?连太医院都治不好的顽疾,你能治?

    你莫不是想活想疯了?”

    辛无影索性坐了下来,又掀起一阵沉闷的响声。

    惹得那两名狱卒捂住了耳朵。

    “我说,我能治好贵妃的病。

    二位帮我引荐,如果治不好,也不会拖累二位,如果治好了,二位可是能得道升天哪!

    那引荐金,怕是能在京城方圆十里之内购置一栋华宅了。

    唉,这等只用费费嘴皮子的工夫,居然有人不想做。真是可惜,可惜了。”

    这一番话,明显有些作用,那两名狱卒推攘着出了石门,过了一会,又进来了,说道:

    “可是你如今身份特殊,身无分文,我们兄弟二人为你引荐,上面的打点怕是少不了。”

    辛无影明白他们的意思,没有其他选择了,再利用一次吧。

    “你们不知道我未来的夫君是路掌司吗?钱的事,还用你们担心?”

    两名狱卒大手一拍,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

    这路掌司,可是六天没来了,指不定……

    “这样吧,口说无凭,我们,立个字据。”

    随即,一名狱卒从外衙取了纸笔来。

    二人互相推搡着让对方立据。

    “我来。”

    辛无影手一伸,露出清瘦的腕骨,在纸上写下:

    辛无影,欠……

    “名字。”

    “李大柱。”

    “李小言。”

    辛无影,欠李大柱、李小言各五十两。

    今立此据,凭据收钱。

    “手印。”

    辛无影放下笔,将大拇指咬破了个口,按在上面。

    李大柱将纸笔拿出,两人用印泥在字据上盖了个手印。

    “要抓紧!没时间了!”

    她在牢房里大声喊道。

    李小言走进去,说道:“师父已经去禀报了。”

    辛无影盘着腿坐起,贵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师父一向闲云野鹤,该是不屑于此等俗事。

    他们口中的的白衣道师,是师父派来的吗?

    大理寺监牢一里处,两名白衣道师在茶棚下饮茶。

    “阁主,已经办妥了。”

    “做得好。”

    那名被称为“阁主”的白衣男子掀下斗笠。

    长得年轻,却有不染凡尘之气,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后日的人马可曾备妥?”

    “全部安排妥当,必定将辛姑娘安全无虞地带出来。”

    他满意地点头,二人随即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不知道是否引荐成功,陛下并没有召见她。

    该来的总会来,比如,监斩队伍。

    “人犯辛无影,女,十六岁。”

    那监斩官对着画像与满吉祥反复确认三遍。

    “确认无误,为犯人去镣。”

    狱卒将那镣铐去了。

    她好久没那么轻松了,时隔三月,她又可以重见天日了。

    “大人且慢!!”

    牢房内众人齐刷刷回头。

    “路大人?”

    “路世叔!周姨!”

    周青云搀扶着路诀慢慢走过来,路诀满头白发裹在髻中。

    身后两名丫鬟拿着托盘,盛着一身明艳的喜服。

    “刘大人,满大人,犬子有要事缠身,托我来为人犯送喜服,这桩婚事,是陛下亲允,望大人不要怪罪。”

    监斩官屏退众人,只留下了周青云和两名丫鬟。

    “影儿,隐白他这几天从未归家,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昨日,他托人送信来,让我们先将喜服送来。”

    她边说着,边为辛无影一件一件地将那喜服穿上,精心打理。将她的发髻简单梳起,插了一根红梅发簪。

    只是,再怎样,也遮不住她疲累的脸庞。

    “我的影儿,真好看。能不能,先叫一声娘让我听听。”

    辛无影的手被她抓在手上,紧紧地握着,看着她的眼泪,成线流下。

    “娘……”

    她应了很大一声。

    这声“娘”,太久没叫出口,辛无影的喉咙有些许干涩。

    她抱着周青云,再也没有任何抑制,泪水倾泻而出。

    “路夫人,时辰到了,该走了。”

    她一袭红衣,却光着脚,戴着手铐脚链,缓缓走着。

    “青云,别去了!”

    路诀使出全身力气,抓住了还要跟着走的周青云。

    她实在受不了了,哭晕了过去。

    刑场没有任何遮盖,日头直直地打在光秃秃的刑场地上。

    裹着红头巾的行刑人和她一袭红衣,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感。

    “刘大人,听闻现在陛下在朝堂上,召集了百官。”

    “所为何事?”

    “听闻苏太傅在朝堂上带头为人犯求情,具体缘由,卑职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