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所有线索指向她

    负责检查马车缰绳的下人很快回报。

    “回禀世子,夫人,小的们仔细查验过了,缰绳接口处确有磨损,许是天长日久绳索老化所致,并非人为割裂。”

    那下人头垂得很低,身体紧绷,像一截木桩。

    萧景行端坐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他端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意外磨损?”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

    下人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沈青慈安静地站在一旁,视线从那下人紧绷的肩背扫过,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这番说辞不过是敷衍,萧景行没有再问,挥手让下人退下。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萧景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他清楚这绝非意外,但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没过多久吕氏带着贴身的花嬷嬷和几个丫鬟过来了,手里还亲自捧着一个食盒。

    吕氏快步走到榻前,一只手按上心口像刚经历惊吓。

    “行儿,身子好些了吗?”她眉间紧锁,眼中满是焦急。

    “方才听闻查验结果说是意外,真是谢天谢地。”她语气急切,仿佛真的松了一口气。

    “母亲特意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莲子羹,最是清润滋补,快趁热喝些。”

    吕氏说着亲自打开食盒,将一碗尚冒着热气的甜羹递到萧景行面前。

    那羹汤色泽玉白,香气清甜,看着确实诱人。

    萧景行没有立刻去接,他看着吕氏眼神复杂。

    沈青慈上前一步,自然地接过碗。

    “多谢母亲费心,世子刚用了药,稍后再用不迟。”

    吕氏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慈母的模样。

    “还是青慈细心,那就先放着,温着就好。”

    她转向沈青慈,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也让你受惊了。行儿的身子不好,以后还要多劳你费心照看。”

    她言语温煦,手也搭得亲近,只是那份凉意从指尖传来,配合着她过于平静的眼神让沈青慈心头微沉。

    沈青慈垂下眼帘。

    “照顾世子是媳妇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吕氏又温言嘱咐了几句,重点都在萧景行的身体上,句句不离关切,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待吕氏走后,沈青慈端起那碗燕窝羹,用银匙轻轻搅动。

    羹汤浓稠,用料十足。

    她舀起一勺,送到鼻尖轻嗅。

    燕窝,莲子,冰糖……都是寻常滋补之物。

    看似一碗普通的滋补甜羹,沈青慈却从药理中察觉到阴毒用心:此物与解药相冲,日积月累足以让萧景行的身体如沙漏般慢慢耗空。

    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沈青慈将汤羹放到一边,并未让萧景行食用。

    接下来的几日,靖远侯府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有流言悄然传开。

    起初只是几个下人私下嘀咕,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听说了吗?世子遇险那天,新夫人也在车上。”

    “可不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新夫人一进门就出事。”

    “都说她是天煞孤星,命硬克夫……”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青慈身边的丫鬟颖辛气得脸色通红,几次想冲出去理论,都被沈青慈拦了下来。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

    沈青慈语气平静,仿佛那些污言秽语与她无关。

    但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的躲闪和畏惧。

    流言蜚语尚可不理,但萧景行的身体状况却不容乐观。

    他的咳嗽加重了,尤其到了夜里,常常咳得难以入眠,盗汗也越发严重,寝衣几乎夜夜湿透。

    沈青慈再次为他诊脉,指尖下的脉象沉细微弱,带着一丝紊乱。

    旧毒有复发的迹象,更严重的是他身体的底子亏空得太厉害,如同沙滩上的堤坝,稍有风浪便岌岌可危。

    她重新调整了药方,加重了几味固本培元的药材,叮嘱务必用最好的药材尽快煎服。

    然而,当府中下人将抓回来的药材送到清晖苑时,沈青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几包药材散开,没有浓郁的药香,反而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几味关键的药材,色泽黯淡,质地干瘪,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虫蛀孔洞。

    “怎么回事?!”

    沈青慈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意。

    负责采买的管事很快被叫了过来,躬着身子,一脸惶恐又带着几分无奈。

    “回世子妃,小的已经尽力了,近来京中药材铺子管得严,好药材都被几家大户预定了去,市面上流通的就……就只有这些了。”他不停地作揖。

    “小的跑了好几家,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是吗?”

    沈青慈拿起一株明显发霉的当归,递到管事面前。

    “这也是你能找到最好的?”

    管事的额头渗出冷汗,眼神闪烁。

    “这……这许是路上受了潮,小的这就去换!”

    沈青慈没有再看他,只将那包劣质药材扔在桌上。

    “不必了。”

    这管事分明有问题,是收受了好处克扣药材?还是奉了谁的命令?

    看着这包霉变蛀空的药材,沈青慈背脊窜上一股寒意,这哪里是疏忽,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世子好起来!

    有人在暗中操控着药材的供应,企图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耗尽萧景行的生机。

    待管事退下后,萧景行看着那些劣质药材,沉默许久。

    他抬起头看向沈青慈。

    “府中采买药材这一块,一直由母亲身边的一位陪房管事负责。”他声音低哑,眼中掠过一丝洞悉。

    想到负责采买的是母亲的陪房管事,萧景行眼中最后一丝暖意也黯淡下去,许多事情不必言明已了然于心。

    沈青慈想起吕氏那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眼神,想起了那碗药性相冲的燕窝羹,想起了那日马缰上整齐的“磨损”痕迹。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那个被萧景行视作母亲的女人。

    夜色如墨,浓云遮月。

    沈青慈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

    她忽然想起了顾轻舟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若有事可去仑渡找我。”

    仑渡……那个饭店?应该是师兄的据点。

    沈青慈深吸一口气,从妆奁的暗格里取出一枚不起眼的乌木哨,这是师门特有的联络信物。

    她走到院中最僻静的角落,确认四周无人,将乌木哨放在唇边,吹出一段短促而压抑的音节,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频率,融入了夜风之中传向远方。

    做完这一切,四周依旧寂静。

    沈青慈收起哨子转身回房,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平静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这盘棋,该由她来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