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驱邪法事

    三日后,靖远侯府府门大开。

    那位名动京城的张真人,在一众道童簇拥下抵达,排场煊赫。

    法器、香炉、符水一应俱全,皆由道童小心捧持。

    吕氏与周氏陪在萧世昌身侧,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虔诚恭谨,眼底深处却另有计较。

    张真人气度俨然,略一拂尘便开始指挥道童布置法坛。

    香案、蒲团、幡旗,有条不紊地各就其位。

    一个格外巨大的铜香炉,被特意安置在距离萧景行座位极近之处。

    张真人捻须解释:“此乃汇聚祥瑞之眼,世子爷安坐其旁最能承接福泽,驱散晦气。”

    他声音洪亮,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萧景行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沈青慈站在他身后半步,眸光沉静。

    法事依时开始,张真人手持桃木剑,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在庭院中回荡。

    道童将特制的线香点燃,插入那巨大的香炉之中。

    顷刻间,烟雾升腾,缭绕弥散,浓郁的檀香气味迅速占据了所有人的鼻腔。

    沈青慈呼吸平稳,她对气味异常敏锐。

    浓郁檀香弥漫开来,沈青慈鼻尖却捕捉到其中混入的、极其隐晦的歧异气息。

    那气味极淡,若非刻意分辨几乎无法察觉,绝非寻常檀香所有。

    她不动声色,视线悄然落在香炉旁的道童身上。

    法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气氛庄严肃穆。

    一名负责添香的道童,动作看似寻常,沈青慈却留意到他每次添续香料时,手腕总会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偏转。

    那细微的动作恰好将新燃起的烟雾,更精准地导向萧景行所在的方向。

    烟气袅袅,无声无息地包裹着萧景行。

    仪式过半,到了关键的洒净环节。

    张真人停下步法,转身从法坛上端起一碗符水。

    那碗水色泽澄澈,碗底沉着一道黄符正是所谓的甘露符水。

    张真人高举符水,口中再次诵念起祈福禳灾的咒文,他神情肃穆,眼神却不经意间极快地瞟了萧景行一眼。

    就在张真人手腕微沉,即将把符水洒向四周那一刻,沈青慈忽然上前一步。

    她的动作并不快,却精准地打断了即将完成的仪式,庭中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真人,此符水关乎世子安康更关乎侯府气运,可否容青慈先行验看,以安众人之心?”

    这话一出,吕氏脸色陡变。

    “放肆!”她厉声呵斥,“法事庄重,岂容你一介妇人随意置喙打断!冲撞了神明,你担待得起吗?”

    周氏立刻附和,“就是!青慈未免太不懂规矩了!张真人乃得道高人,他的符水岂会有问题?”

    萧仲辉也皱起眉头,“沈氏,休得无礼,还不退下!”

    几人的指责接踵而至,气氛骤然紧张。

    沈青慈却未退缩,只平静地看向主位上的萧世昌。

    萧世昌面沉如水,他想起了之前沈青慈的请求,想起了她略通医理药性,防备意外的话。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他沉声开口,只有一个字,“验!”

    吕氏和周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多言。

    张真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

    “世子夫人既有此心,贫道自无不可,请验。”他将手中的符水碗递向沈青慈,姿态坦然。

    沈青慈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根通体乌亮的银簪,簪头雕琢着细致的回纹,并非寻常饰物。

    这是她早就备好的,经过特殊药水淬炼,对某些特定的毒物反应极其灵敏。

    在庭院中数十道目光的汇聚下,沈青慈手持银簪,她将簪尖轻轻探入那碗澄黄的甘露符水之中。

    庭中霎时安静下来,人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落在那银簪上。

    簪尖刚碰到水面,乌亮的银色就飞快地被墨色吞噬,黑得彻底。

    那黑色如同墨汁浸染,与簪身原本的乌亮形成鲜明对比,触目惊心。

    死寂之后众人哗然,惊惧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这……这怎么回事?”

    “银簪怎么变黑了?”

    “难道……难道水里……”

    议论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交织在一起。

    看到银簪变黑,吕氏与周氏面色煞白,连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萧仲辉也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张真人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只剩下震惊与一丝慌乱。

    沈青慈缓缓抽出银簪,她将那变得漆黑的簪尖高高举起,面向萧世昌,面向在场的所有人。

    “父亲!各位!”

    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这符水中含有剧毒!”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张真人面无血色,吕氏周氏二人则慌乱地互望,双手紧紧绞着衣角。

    银簪的变色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庭院中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一阵混乱的喧哗。

    “毒!符水里有剧毒!”

    “天啊!张真人他……”

    “这……这怎么可能!”

    吕氏面无人色,指尖掐入掌心,她猛地转向沈青慈声音尖利:“是你!定是你这贱妇搞鬼,用什么妖法污了符水,陷害真人!”

    周氏失了血色,连忙跟腔,“对!你怎能如此歹毒!张真人一心为侯府你却……”

    沈青慈未看她们,只举着那根变黑的银簪对着萧世昌,“父亲,此物含毒!绝非儿媳虚言。”

    张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定了定神眼珠急转,忽然高声道:“误会!天大的误会!此乃法器沾染不洁或是与世子夫人的银簪相冲所致!贫道对天盟誓一心为侯府祈福,绝无半点加害之心!”

    他看向萧世昌,带着一丝恳求,“侯爷明鉴!”

    一直未发一言的萧景行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寒意,目光未落在张真人身上只冷声道:“来人!”

    庭院角落,几名属于萧景行的亲卫应声而出,直扑张真人及其身后的两个小道童。

    “拿下!”萧景行的命令没有起伏。

    亲卫疾步上前,眨眼间便将那两个惊慌失措的道童按住。

    张真人脸色剧变,想要后退。

    沈青慈的注意力却未全在张真人身上,她鼻尖微动,那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依旧盘旋。

    她抬手,指向那尊仍在吞吐烟雾的铜香炉。

    “父亲,符水有毒,恐怕这香……”她顿了顿声音清晰,“也并非善物!请父亲下令一并查验!”

    此言一出,众人再闻那香炉中的烟气才发觉那奇异的甜腻中竟透着股令人心悸的闷意。

    张真人看着亲卫逼近,又听沈青慈指向香炉,脸上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