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影兵书

    一、荒坟磷火

    弘治十一年(1498年)春,金溪青田桥西的乱葬岗上,王守仁踩着露水浸透的《象山文集》残页,忽然停步。月光掠过陆九渊墓碑时,碑阴处闪过一线金属冷光——半截生锈的剑尖正从坟茔裂缝中刺出。

    诸芸娘攥紧丈夫衣袖:“听说上月有盗墓贼被雷劈死在此……”

    “不是雷劈。”守仁蹲身抹去剑身绿锈,露出篆刻的“淳熙七年制”字样,“是火药灼痕。”

    铁锹掘开墓砖的刹那,腐臭气浪掀翻火把。三具身披宋甲的白骨呈品字形跪伏,中央铁匣上镇着八卦铜镜。守仁指尖刚触到铜镜,林间骤然响起机括声,十八枚丧门钉擦着他耳畔钉入槐树,树皮瞬间泛起青紫。

    “陆门心学传人,竟沦落至此?”瘸腿老兵的冷笑从坟顶传来。他独眼上的皮罩绣着褪色的“岳”字,手中铁伞正滴落新鲜血珠——不远处,黑衣盗墓贼的尸体温热未散。

    二、阵图残局

    破庙篝火舔舐着铁匣表面的封蜡,露出内里泛黄的《武侯八阵变法图》。老兵用伞尖挑起一卷帛书,火光忽然在守仁瞳中爆亮——那竟是陆九渊亲笔批注的《孙子兵法》,页边朱砂批注如血蛇游走:“兵道至简,唯心不动。”

    “景定四年,蒙古破襄阳前夜,陆氏门人携武穆遗书入墓。”老兵摩挲着铁伞上的箭痕,“老夫守这秘密四十年,今日却见你掘坟如开瓜——小子,可敢与我对弈一局?”

    他忽然扬伞扫灭篝火,庙内霎时漆黑。守仁只觉耳畔生风,急退三步仍被伞骨点中肩井穴。黑暗中响起老兵沙哑的吟诵:“天衡为乾,地轴为坤……”少年忍痛抓起供桌上的算筹,依《易》数抛向八方。

    卯时鸡鸣,一缕晨光穿透破窗,照亮满地狼藉:算筹竟在青砖缝间拼出活生生的鱼复江.八阵图,而老兵的铁伞正悬在生门之上,伞尖离守仁咽喉仅隔一片柳叶。

    三、宁王猎场

    南昌城外的官道上,二十架囚车满载碑刻向西北疾驰。守仁勒马避让时,忽见某块残碑露出“精忠”二字。他反手甩出陆九渊墓中所得的锈剑,剑身“当”地嵌入囚车木栏——碑文赫然是《岳武穆平虏策》!

    “好大胆子!”押运官兵的鞭梢卷向守仁脖颈,“宁王府的东西也敢碰?”

    瘸腿老兵突然从道旁酒肆跃出,铁伞架住长鞭:“洪武二十七年,太祖敕令岳王遗文永禁民间——宁王殿下是要抗旨?”

    混战中,守仁瞥见囚车夹层渗出黑火药。他假意跌倒,袖中算筹弹入车轴榫卯。当囚车行至滕王阁旧址时,轰然散架的石碑间,竟滚出成箱的佛郎机火炮.图纸!

    四、地宫龙吟

    是夜,老兵带守仁潜入赣江废弃码头。撬开潮湿的船板,地下河涌动的寒气中,竟矗立着按浑天仪构造的青铜地宫。九条铁索悬吊的棺椁上,七星剑阵镇着一卷《武穆遗书》。

    “当年秦桧焚毁的只是赝品。”老兵转动二十八宿盘,地宫穹顶渐次亮起南宋山河图,“真本在此等了三百年,等的不是皇帝,是能看懂它的人。”

    守仁抚过兵法上的批注:“岳王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与象山先生‘心即理’何其相似!”话音未落,甬道突传金铁交鸣——宁王府死士的火把已映红水面。

    瘸腿老兵猛推机关,九龙锁链应声而断。棺椁坠入暗河的刹那,他将铁伞塞给守仁:“伞骨刻着岳家军阵图,伞柄有文丞相的《正气歌》——快走!陆王心学该染血了!”

    五、残阳点兵

    三个月后,余姚龙泉山演武场。王守仁以伞代剑,在青石板上刻下奇门遁甲图。山下忽然烟尘大作,江西按察使的缇骑已将祖宅围得水泄不通。

    “私掘先贤墓、窃取禁书、毁坏王府财物……”按察使展开状纸,“桩桩都是死罪!”

    少年掷伞入地,伞面“哗啦”展开成大明疆域图:“大人不妨先看看伞骨上刻着什么。”

    按察使凑近细观,脸色骤变——那竟是宁王府勾结蒙古土默特部的密信拓本!伞骨阴刻的《正气歌》字缝间,还藏着江西卫所兵变的时间表。

    当夜,龙泉山飘起血雨。按察使的轿辇匆匆下山时,王伦发现孙子独坐祠堂,将《武侯八阵变法图》一页页投入火盆:“爷爷,这些死物救不了大明。”

    灰烬腾空化作黑蝶,少年蘸着香灰在梁柱写下新得的心诀:“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