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卫玠是个小心眼的人

    乐霖并没有半分退缩的模样,只是抬起头看向卫?。

    卫?嘴角扬起一抹淬了冰的笑,眼神带着此仇必报的执着,语气都是那般的锋利,“在下本是欣然赴宴,却被你毁了心情。既然在下丢了面子,总不能把里子也丢了,你说可是?”

    乐霖盯着卫?的眼睛,即便他依旧是那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的模样,可终究曾是虚无夫妻,梦里共剪西烛的甜已然无存,只剩下黄粱一梦,醒来早已物是人非,陌如生人。

    乐霖嘴角浮起笑容,只是那充满光亮的眼眸,瞬间死水枯井,毫无波澜,“所以?”

    卫?不喜她看自己不过是个死物的模样,这样的认知让他胸口怒气勃然迸发,语气更是凌厉了几分,“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卫?将手里的酒囊倾斜几分,酒滴出,直落在乐霖那月白的绣鞋上。

    这月白绣鞋上的斑斑青竹变成了潇湘泪竹。

    不知为何,卫?看到那泪竹,竟然心生不忍,将酒囊又拿正,只是语气依旧不佳,“乐家女郎,你说可对?”

    卫?上下打量着乐霖,这乐霖是乐广的嫡女,却也是次女。

    她一身水绿烟云裙,发间数朵绢花,玉石簪子几缕流苏,眉黛如柳,腮红若桃,丹凤眼中或是流光溢彩或是死水一潭,悬胆鼻下樱口贝齿,尽是恼人之言。

    她的容貌算不上是士族女郎中出类拔萃的,只能称得上俏丽二字罢了。

    可卫?恼的是,他记住了这个女子的容貌。

    乐霖看了一眼自己的绣鞋,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靠的卫?更近,若是前倾片寸,怕是鼻尖要触到了他的衣衫,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是与非,错与对,当如是,作何解?”

    卫?往后走了一步,乐霖依旧往前走着,而他则是屡屡退后,一直与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乐家女郎,你可知男女大防?怎可如此靠近男子?你给本公子停下。”卫?狼狈的开口,说话都带着破音,像是被气得破了功。

    乐霖如他所愿站在了原地,看着被她逼得狼狈后退却又假装镇定的模样,心中一阵好笑。

    他这脸上有红晕,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

    “妾等公子赐教,但又天生耳力不佳,自然靠的近些,听得仔细些。”乐霖眨了眨眼,无辜的说道。

    这话差点让卫?背过气去,为了挣回颜面,他学着乐霖的模样,往前迈了一步,本想看她倒退,却发现她纹丝不动。

    为了面子,他继续向她走去,话音里似是陷阱重重,“哦?乐家女郎,你当真想听?”

    只是卫?这步子迈得有些大,竟让他们鼻尖相碰。

    此时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一种让他心旷神怡的气味。

    “请君赐教。”乐霖的声音不大,却让他?瞬间清醒,再次狼狈后退。

    他不习惯如此靠近女子,更好奇这个乐霖竟不顾男女之别。

    一想到她开医馆,迎来送往,那双手碰过多少男子的手腕,他的火气就腾腾冒了出来。

    “在下衣帽、鞋袜尽数可是被你的酒打湿?”

    “是。”

    “毁了在下一番行装,延误在下赴宴,可是你的酒所致?”

    “是。”

    “既然你是始作俑者,是否该给在下一个公允?”

    “何谓公允?”

    “自然是将在下的衣帽、鞋袜洗个干净,亲自送去卫府,以示诚意。”卫?看了一眼乐霖,又抬起下巴,一副便宜了她的模样。

    乐霖不怒反笑,“哦?原是这般道理。”

    “难道不是?”卫?一副“你又作甚”的模样打量着乐霖。

    乐霖看了一眼身旁的素翎,轻声说道:“素翎,所幸我备了一些行头,你去取来。”

    众人看着素翎离去,又看向卫?和乐霖,看来他俩今天非要杠上了。

    素翎快速走回,将一双水绿绸布绣鞋放在地上,旁边整齐地铺着一块水绿方帕,“女郎……请抬足。”

    乐霖扶着素翎,脱掉月白绣鞋,踩在方帕上,穿上水绿绣鞋,抬起眼看向卫?时,眼睛里又重现了那璀璨光芒。

    这光芒让卫?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听到让他咬牙切齿的话,“卫公子如此宽宏大量,不允妾赔付银两,那妾又如何擅作主张?既然污了鞋袜便要清洗后登门道歉,那这双绣鞋……”

    乐霖顿了顿,扬起狡黠地笑容,女子万福作礼,“烦请卫公子亲自洗净,挑个好日子,登门……致歉……妾定然……准时……相候……于……乐家……大门之前。”

    卫?细柳弯眉皱起,鼻息有些重,但不过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往常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往前略走几步,玉如意抬起乐霖的下巴,语气骤然变得温柔,眼神中更是浓情蜜意的模样,引得对面女子们面若桃花,浮想联翩,“乐霖,我卫?从未为任何人驻足,你是头一个。你我必然后会有期。”

    乐霖推开他的玉如意,眼神淡淡,毫无波澜,“君与妾无缘,何必再见。”

    本想绕开这个闹人的冤家,可是刚迈开一步,只听身旁传来贾谊的数落,“乐霖,叔宝如此的记住你,你是该开心的。瞧瞧你身旁那玉坠,明明倾慕叔宝,非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呵……果然是倚门卖笑,商贾妇孺特有之相。”

    玉坠?

    乐霖低下头看向右脚旁,这里何时有了卫?的玉坠?

    “你方才作弄卫公子很得意,自己露了破绽却要装作无辜?”贾谊愤愤不平的说着。

    卫?打量着乐霖,这玉坠他是何时遗落的?又为何在乐霖的脚下?

    乐霖暗暗想到:怕是方才换鞋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做了手脚。

    “这玉坠……”乐霖蹲下去,轻轻捏住彩线做成的彩结绺子,“内有小孔,略有粉末溢出,这味道……像是芸香。”

    乐霖站起身来,看向贾谊,那眼神之中的镇定和自信激怒了贾谊,语气不善道:“我大晋开国以来,自有玉坠熏香藏粉驱蚊之说,有何奇怪?”

    “芸香味道浓郁,历久不散,与书香之气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这玉坠被妾时常把玩,万分珍藏,身上怕是有这芸香之气吧?”乐霖晃动着手里的玉坠,却不让玉坠靠近衣衫。

    “即便如此,那又怎样?这玉坠是死物,你说如何便是如何。”贾谊不喜欢乐霖那自信的模样,决计要给她十足的难看的,“但不管你如何舌灿莲花,那也是信口雌黄。”

    “雌黄之术,当是歧黄之术,所幸,妾通晓一二,也算是信为先,口所述,释岐黄。贾家女郎所言不虚。”

    乐霖故意曲解贾谊的话语,让贾谊彻底的发了火,“你可是心虚才顾左右而言他?”

    “这晋朝喜欢用芸香熏香的人虽多,可是女子大多香薷熏衣。故而今日参会女郎,谁身上有芸香之气,谁便是这玉坠的主人。”乐霖看向贾谊,语气缓慢而又有力道,“不知,贾家女郎,妾说的可对?”

    “芸香熏衣气淡,寻常人如何分得清?除非是调香之人,否则谁能知道?再说在场诸位女郎都不是专研调香商女,如何分辨清晰?”贾谊蓄意断绝乐霖后路。

    “话虽如此,可香薷素有夏月麻黄之称,芸香却有香销蠹字之赞。所幸妾今日带来一卷书,今日六月初六,恰逢晒书。想必里面有些蠹虫,可以一试。”乐霖伸出手来,素翎将随身携带的一卷书双手奉上,乐霖掀开书页,果然有些地方有蠹虫在爬。

    乐霖将衣衫凑过去,蠹虫没有避开的模样。

    乐霖以拿书不稳的模样,将书扣在了贾谊的身上,书本掉在地上,片刻后,数十只蠹虫从书里爬了出来,朝着贾谊的反方向爬去。

    贾谊此时的脸都青白色了,她握紧拳头又松开,左手指着乐霖鼻子,“乐霖,你!”

    “原来是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贾家女郎,你素来倾慕卫公子,妾只是知晓。但你实在没必要用这玉坠来害妾,毕竟这玉坠摔个破口,怕是你要红了眼眶,更会得不偿失。”乐霖丝毫没有被贾谊的怒气所吓到。

    “谁说这玉坠是我的,我也带来了书卷,也许我染上了芸香也说不定。”贾谊依旧死不承认。

    “哦?书卷上的芸香会让你身上也有?”乐霖笑了起来,眼睛一闪一闪的,那光芒让卫?不自觉看进了心里。

    当真是个狡黠如白狐的女子。

    “是……是……是啊,怎么了?”贾谊感觉到冷气森然,这个乐霖又想做什么?

    “妾带来了书卷,贾家女郎也带来了书卷,所幸前边花丛蚊蝇甚多。虽说这香薷驱蚊,可终究没有芸香驱蚊更甚。方才妾身上芸香不足以驱蠹虫,可你身上的却是可以。”

    乐霖顿了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让贾谊不自觉地倒退一步,“不如就试试你身上的芸香到底有多浓郁,如何?”

    说着乐霖就来拉贾谊的手,却被贾谊大力甩开,“你不准碰我,走开!”

    “怎么?怕了?是不信身上芸香之气的浓郁,还是怕这玉坠沾上的芸香过浓,在蚊蝇之下露了破绽?”乐霖板起脸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既然你非要妾说个明白,又为何不自证你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