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一百一十二章:融入军中卫公子

    司马颖端着酒杯, 望着意气风发的卫玠,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模样, 仰头饮下手里这杯酒, 忍不住说出心中的壮志,“若这天地间当真有星辰变, 本王倒是好奇,星辰如何让山河变幻,而蝼蚁执棋,又如何粉墨登场, 闹哄哄之后, 又如何山河碾碎, 寥落成泥。若这天地间当真有紫薇谕, 本王倒是好奇,紫薇如何让河洛面世,而杂碎掌权,又如何肆意狷狂, 惨兮兮之后,又如何紫薇践踏, 死无全尸。而你, 若是喝下这杯酒,便是应了本王, 与本王并肩而站, 瞧一瞧这一出好戏, 算一算这一次结局, 只是,你可愿?“

    卫玠与司马颖对视良久,终是拿起酒壶给司马颖和自己各自斟酒一杯,放下酒壶,与司马颖酒杯相碰,“你既是如此,我又如何会不愿?”

    司马颖望着卫玠这般肯定的模样,大笑一声,“如此,那明日随我入军营如何?”

    “不,章度,我可以入军营,但卫玠此名暂时还是莫用。不如换个名字,换个身份,从头来过。”卫玠本是朦胧的醉眼已然清明,他认真的看着司马颖,这样认真的眸色让司马颖的醉眼也缓缓清醒。

    “你要从士卒做起?”司马颖还是难以置信。

    “我从未脚踏实地过,而我也不想他人说我是借助你的威名而凌空降落,更不想在此时刻,让孙秀记恨了你去。故而,我从头做个士卒,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办法。”卫玠认真的说道,这些话让司马颖终是恢复了彻底的清醒。

    二人如何不知,彼此之间装醉?而此刻,二人又如何不知,彼此之间必须清醒的掂量?

    从武,他卫玠已经决定,此刻入世。

    入伍,他司马颖正思量,是否允他。

    四目相对,风缓缓吹起,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吹醒了。

    司马颖自然知道卫玠从士卒开始做,对他而言是甚好。只是这样的甚好之下,必然还有一丝隐患,那就是,若有人对卫玠过于好,让卫玠彻底体会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的话。

    到那时,比他司马颖更会做人的司马顒和司马越,若是收服了卫玠。而贾后所言,这两个终是他的敌人。那么,他倒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再言,这卫玠做了士兵之后,若能运道昌隆,步步高升,倒也能够从底层带起一批亲信,于他司马颖扩充兵力,牢固亲兵,加强军队掌控,都是一番好事。可若是仕途多舛,终会退出,心灰意冷的卫玠便会对他这唯一的伯乐,满怀敬畏和感激。

    届时以他司马颖门客的身份,为他出谋划策,一如卢志那般,倒也是一桩妙事。只是这两种可能虽然都是好事,但终究卫玠如此高傲之人,也未尝不是以退为进,只为让他司马颖表现出更高的礼遇?

    对于卫玠,他还是要慎重为好。

    思及此,司马颖摇着头,有些心痛的拍着卫玠的肩膀,“叔宝,你当个士卒太可惜了。这属于大材小用,你可知?再说,你若是真想从武,即便那孙秀不让你参加玄谈,可终究不介意你做我的从属官。故而,我让你做我的掾属,跟随军中不也可以吗?”

    卫玠直直望着司马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满是感激,本是被酒劲染红的眼睛,更是红了几分,“章度,多谢……”

    卫玠颤抖着嘴唇,如此的诚心,只是卫玠的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卫玠又如何不知司马颖心中盘算?若是他做了士卒,真的天助之,必然会高升,带出效忠他卫玠的亲信,一如他卫玠的影卫。

    但,他到底卫玠,故而这些所谓的亲信到底是忠心于他卫玠,还是不过是司马颖最开始就布下的暗棋,只为监视他卫玠?

    就算这些亲信真的一开始是效忠于他卫玠的,但人心思变,若是他卫玠与司马颖终会分道扬镳,这些亲信未尝不会拿他卫玠的性命来做投名状,换得功名利禄。

    故而,这军中一路高升,于他卫玠并非好事,而在一处军队威望高升,于他卫玠也未尝不是危险。

    这凡事,都要鸡蛋多放几个篮子,才会有处处占尽先机的底气。

    但,若是随了司马颖做他掾属,必然就矮人半头,也自然朋友的友谊会随着时间慢慢消磨,只剩下主公与下属,一如当年曹孟德与荀彧,挚友之谊终成君臣之仇。

    他不能,也不会步后尘!

    思及此,卫玠轻叹一声,“终是我卫玠的名声不甚大好了,故而,还是隐姓埋名,从头来过吧。或许……我能混出个模样来呢?尽管不是卫玠这个名字混出来的,可到底是我经历过的。”

    司马颖望着卫玠,化名做士卒?不过这化名也有好处,那就是所有的成就都与卫玠这个名字无关了。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注意,即便后来有人说卫玠,那些士卒或是将士又如何认得?

    看来卫玠已然想清楚,将来该如何做了,而他何不顺水推舟?只要这卫玠化名期间一直跟着他,他就能够让卫玠化名的成就归他一人所有。但……这司马顒和司马越是他心里的一道坎,还是要多谢心思才是。

    司马颖也跟着轻叹一声,“叔宝所言甚是,只是你若不愿跟在我的军队,我倒是可以推荐你去我那太叔祖或兄长的军队,左右都是司马家王族的军队,你来选,我帮你。”

    卫玠素来知道司马颖的心性,这司马颖心小而又多疑。

    这般大度的说着司马王庭的军队任选,怕是最忌惮他去了其他司马王爷的账下效力吧?

    如此,他必然要在司马颖的眼皮子底下才有一线生机了?

    也罢,这到底是他的错,没有一开始跟随祖父卫瓘学习兵法,也没有多多认识祖父同袍兄弟,以至于,到现在,孤寡一般的存在。

    既然,错来在于他排斥武人,既然,践踏让他咬牙和血吞下,那么地狱归来,不过是从头再来,即便低下头又何妨?他要做的就是让他在乎的,在乎他的,所有的人都得到他最好的庇护。哪怕一身是伤,哪怕满身污秽,他都要为他在乎的人挣得一片天地!

    思及此,卫玠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认真的说道:“章度,你我终是自有相识,虽然我想做士卒,可终是想要离你近些,毕竟你比我更熟知军中事宜,有你在,我更安心些。”

    司马颖望着卫玠这般模样,揪紧的心舒缓了下来,看来卫玠还是不愿与司马顒和司马越有所牵扯的,如此当是最好。

    “既然你决定了,那明日,我安排你入军营。只是,你打算叫何名?”司马颖朗笑起来。

    “和演。与自己握手言和,再起航,演绎我的新人生。”卫玠认真的说道,他终是放下了那场羞辱,决定重新来过。

    “好名字,明日等我消息。”司马颖再次重重拍了拍卫玠的肩膀。

    四月十日,卫玠化名和演,以士卒的身份入了军营。

    卫玠站岗一宿,正拖着疲惫的身子,换班入睡,却被一个小兵拦住了去路。

    困顿让卫玠的脑子有些迟钝,却也只是一瞬,让卫玠恢复了神志。

    小兵打量着疲惫不堪的和演,有些为难,又有些期待的说道:“和演,今日休沐,一起去河边如何?”

    河边?卫玠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小兵,这是让他与这般粗鄙至极的武人河中一起沐浴?

    卫玠的眼睛闪过挣扎,他从没想过,会如此拉低自己的身份。

    小兵看不懂和演的心思,抬起下巴,鼻孔出气,冷哼道:“哼,就知道你这小白脸不愿跟我们这些大老粗称兄道弟。”

    这句话让卫玠抵触挣扎的心思瞬间回笼,此时是他夺得军中士兵之心的好机会,若是有了军心在手,确实对他有百般益处。

    毕竟,大晋开国至今,还没有士族子弟愿与武人共同休沐的。

    若是真有士族子弟愿与武人休沐,此事必然成为蹊跷,届时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会有更多的武人因着好奇前来与他接触,而他在其他军营设立亲信的心思就会不久实现。

    所以,他与武人休沐虽然拉低身份,却有深远的好处。而他卫玠已经在文人之中,贬若屐底之泥,又何妨在武人之中自降身份?左右,他要的是重振卫家!

    卫玠心中缓慢的念着:君子贞而不谅!

    如此重复几遍,卫玠终是抬起头,嘴角勾起笑容,“好。”

    小兵因着“小白脸”愿意与他同行,心情飞扬了几分,“这可是你说的。”

    卫玠点着头,“嗯,我说的。”

    小兵脸上的开心更多了几分,“那就走吧。”

    这四月虽是初夏,可终究河水微凉,尽管是皮糙肉厚的士兵,在褪下外衣的片刻,也是止不住的打了个颤。

    卫玠望着那些脱了上衣,入了河中,欢脱至极的武人,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心中还是有些许的抵触,尽管这抵触感很弱,却还是撕扯着他的理智。

    “和演,人都说你是小白脸,我倒是好奇的很,你这扭扭捏捏不肯下水的模样,不会真的是女扮男装吧?” 小兵打趣的问道。

    卫玠的眼眸沉了沉,淡然却又疏离的望着苟晞,“军营士卒不容女人混入,这是军法,又有何人违背?”

    “话是没错……只是你这娘娘腔的模样,任谁都会怀疑你是男是女……毕竟……如你这般容色的男子,这世间,可甚少呢……” 小兵打趣的意味更浓重几分。

    “哦?男儿又有几人在乎容貌?不过是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罢了,不是吗?”卫玠并未有半分的表情改变,眼眸之中是波澜不兴。

    只是卫玠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