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啪嘎,?啪嘎。”

    骨节崩脱的脆响随着鞋底的挪动而不断在安静的巷道里回荡,?确认了最后一块尾骨也被碾碎,?房其琛才将脚从地上怪物的背脊处撤回。

    “少爷,?你这样可不太好,”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杨明微微皱起了眉头,?“骨头弄得太碎会在后续处理上造成麻烦,排骨和骨头汤都做不成了,?要是切片烤肉又要清理碎骨,?耗时又费力。”

    “不,?我并不打算吃这个。”房其琛看了他一眼才给出了答案。

    “真的吗那可太遗憾了,?”杨明似乎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我年轻的时候一直呆在南方联盟,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吃了不少,在当时的战场上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些家伙了,肉多还耐饿,?一头能供一支小队吃上三天,只要稍微放点配料,?就能嫩的让你吞下舌头。”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笔在手中的地图上圈圈画画。

    “唯一的缺陷就是吃多了容易被反噬,每天都有同伴因为感染药物产生变异,就算侥幸一次次活下来,也会因为同类相残而变得疯疯癫癫。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能够活着回家,?我就带着可爱的小孙女跑远点,?管她以后会觉醒为哨兵还是向导,反正不能留着她在那里像我一样上战场吃人。”

    “最后她变成了哨兵还是向导”房其琛漫不经心的问。

    “都没有,她还没觉醒就死在了流血之夜里,”杨明也轻描淡写的回答,“趁着联盟与王国开战,不满执政官决策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上了街头,冲进了哨兵和向导的居住区,把留守的妇孺挨个拖出来处死,我的小孙女那一年才六岁,被他们打破了脑袋挂在了旗杆上。”

    “当时的执政官提倡精英制度,讲究从优选拔,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高哨兵向导的地位,已达到他所追求的的平权,当然,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他搞砸了。”

    “南方联盟的第一位向导执政官吗”房其琛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我觉得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物。”

    “是值得尊敬,我现在也不觉得当时选他是错误的,当时的南方联盟具备了平权的所有条件,民众的善意支持、领袖的个人魅力、富足又和平的生活我几乎找不到他会失败的理由,新政推行的也非常顺利,普通人与我们开始混居,即将升学的孩子们被允许选择军校以外的学校,军队也开始收编全部由普通人组成的军种,联盟内一片欣欣向荣,我甚至收到了新邻居小心翼翼递来的苹果派。”杨明带着笑意的回忆道,手中笔记录下了一个新数字。

    “苹果派啊,我还从来没吃过那个。”房其琛蹲在他身畔小声嘟囔。

    “老实说,对于咱们来讲,那玩意儿有些太甜了,少爷还是要多喝粥,”杨明哭笑不得看着凑近的青年,转眼又陷入了回忆,“现在想想,其实当时的我们离成功只差一步了。”

    是的,只差一步,按照当年的情况,只要保持下去,南方联盟或许会成为大陆第一个实现了人种融合的国家。

    可惜,在最为脆弱的前期,他们碰到了最致命的一击与王国的战争。

    “在与王国开战以后,被动员参战的普通士兵在面对王国的哨兵小队时全军覆没,消息传回国内,联盟内部恐慌四起,脆弱的平衡在血的教训面前全面断裂,自一百五十年前就再也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普通民众彻底被接二连三的噩耗给打垮了,他们愤怒的指责让普通人入伍只不过是执政官为了让他们送死而炮制的阴谋,激愤的民意迫使议会直接断掉了对前线的补给,对执政官本人的污名化和阴谋论逐渐发酵。”

    说到这里,饶是杨明一直表现的风轻云淡,语调也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我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割下了因战斗感染而变异的战友的肉,并且塞进了嘴里。”

    房其琛觉得,他们或许在这个话题上太过于深入了。

    “后来战争结束,执政官被处死,他曾经的努力全部化为了泡影,失去了所有家人的我成为了逃兵,苟延残喘至今,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们,是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

    “我是无法改变命运的,阿琛。”

    母亲的话应和着杨明的发言在房其琛的耳畔响起,他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对着他认真宣称要成为大总统的女孩,那个被他独自留在星空海盐塔的女孩。

    向导并没有哨兵那么强的战斗力,在精神向导无法施展的情况下,她或许会死在这条街上吧。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资格和闲情逸致去展现自己多余的同情心,毕竟在朝不保夕这方面,他与她没有什么不同。在踏入黑街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会成为取悦荒野女巫的祭品,能否活着走出这里,全看那位在一百五十年前就失踪的主人的心情。

    “a区已经全部清理完毕,”杨明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没有发现宝藏的线索,也没有发现阮中尉的踪迹,我们需要立即向b区进发吗”

    房其琛点了点头,反倒问起了另一件事,“西区那边有跟你联系吗”

    杨明闻言愣了一下,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青年,颇为意味深长的说道“少爷想知道西区什么消息呢是劳伦斯先生还是血色苍穹”

    “关心那个娘娘腔是264号要做的事。”他答道。

    这个意思就是要问血色苍穹了。

    “少爷可别为难我,”眉毛向下一撇,杨明摆出的表情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意思,“虽说咱们相处愉快,可我毕竟是老爷的人,按照夫人与老爷的约定,清障归清障,最后宝藏鹿死谁手,可是要各凭本事的。”

    房其琛顿时笑了,“谁和谁各凭本事我和其珩各凭本事吗”

    “您知道的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多。”沉默了良久,杨明才如此回答,基本是等于默认了青年的猜测。

    “我还没有迟钝到亲生妹妹在眼前晃还全然不知的地步,杨明,”房其琛冷淡的回他,“像我们这种家族,脸往往是最后确认的东西。”

    “哦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慈祥的老者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是根据什么来判断呢感觉嗅觉还是某个特殊的部位”

    “是腐败的血臭,”青年答道,“她身上那股腐败的气息,就算用再多的香水都遮掩不掉与父母和我,如出一辙。”

    正在试图从杨明嘴里套消息的房其琛不知道,远在被大型机械占据的黑街西区,有人打从心底赞同了他的说法。

    “首领”

    甜腻的女声回荡在堆积着各类机械废料的仓库中,“哒哒哒”的脚步声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逼的男人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首领劳伦斯首领”

    没有得到回复的短发女子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用脚上的马丁靴后跟敲击着地面。

    “哎呀,您明知道我最受不了机械工厂的机油味,这个味道太冲,会麻痹我的鼻子,冲的我脑仁发疼。”

    嘴上娇滴滴的撒着娇,女子谨慎的在厂房内搜查,就像她说的那样,这类气味冲鼻的地方极大的干扰了她的信息获取,迫使她不得不停下步伐向普通人那样一寸一寸的搜过去。

    “看在合作一场的份上,您可别为难我了啊。”

    嘴上这么说着,女子的搜查越发的仔细谨慎,不过这样一来,她的速度也削减了一些。

    怎么办

    男人抬手抹了一把脸,不抹还好,一抹就擦下了整整一手的,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鬼样子,估计比后台卸妆到一半就的小丑都不如。

    实际上他的状态没有自以为的那么糟糕,如果晏菀青在这里,准能一眼认出这位大兄弟就是当日在女巫家里跟在劳伦斯身后的男哨兵,

    没工夫去管塌了一半的伪装,他扭头去瞧自己的大件行李被几层麻绳捆的结结实实、还在嘴里被塞了一块脏抹布的劳伦斯。

    此刻后者的脸色白的像纸,让男人不禁担心自己之前注射的药剂到底起没起作用。

    “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陈洛手里买来的,要是这都能继续变异,这破娘娘腔儿的运道也太差了吧”

    在心里嘟嘟囔囔,摸了摸自己为此特意理的平头,脸上妆容花了一大半的清道夫觉得当初接活的自己简直就是鬼迷心窍,费了大功夫把自己伪装成南方联盟的哨兵混到了目标身边,谁能想到血色苍穹的那个女人竟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也对,房其琛的亲妹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省不到哪里去,就算她本人答应,负责基因的一号大人和那个男人也不干啊。

    “亏了亏了,这一单绝对做亏了。”

    他一边在心底哀嚎,一边拿出块手帕索性直接把脸上的伪装全部擦了下来,否则那层东西就会从脸上浮起来,远看活像是被泡发的一具尸体。

    或许是短发女子的震慑力太强,被绑架的劳伦斯竟然也配合着他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不然他随便哼哼几声,以哨兵敏锐的听力,说不定都能捕捉到。

    诧异的瞄了几眼意外配合的劳伦斯,清道夫刚想夸几句他识相就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兽吼,那声音似乎是来自某种大型猛兽,顿时就让清道夫鼻子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雪豹

    不是花豹

    去他妈的房其琛你自己是只布偶猫,为什么妹妹这么凶

    自打绑定的向导战死后精神向导就没出现过的清道夫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惊悚多些还是嫉妒多些,他浑身的肌肉都在这一刻紧绷了起来,贴在身后的铁皮箱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知道,自打花豹被放出来的那一刻,他们的处境就不容乐观了,就算猫科的嗅觉比不上犬类,动物的搜索能力也与人类不可同日而语,毕竟人可不会趴在地上嗅来嗅去

    老子一定要加钱加钱

    自觉大事不妙清道夫在精神世界里鞭挞了无良雇主的房其琛一百遍,然后伸手把劳伦斯给拎到了身侧。

    “听着,小子,”他把声音压得极地,“如果不想被那只母豹子拖回去压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你就给我乖乖听话,一会儿我让你跑你就给我跑,听到没有”

    被他穷凶极恶的语调所慑,劳伦斯点了点头。

    达到了目的的清道夫满意的放开了他,而他们通过这段耳语也成功的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吼”

    花豹的脑袋从铁皮箱的另一侧探了出来,而它的主人也随之而来。

    “嗨。”

    短发女子抬手冲着蹲在箱子后的两个大男人打了个招呼。

    “嗨。”

    清道夫一边也抬起了手,一边把劳伦斯用力一推。

    “跑”

    收到了指令的劳伦斯立即就像是撒了欢的兔子,一个前跳就对着工厂的大门口闷头冲了过去。

    “这可真令人伤心呐,首领。”

    女哨兵发出了假惺惺的叹息,脚下一蹬就扑了过去,然后被猛然发力的清道夫从斜后方窜出,靠着惯性跟拦了下来。花豹发出了一声怒吼,短发女子被清道夫这一拦给撞得向后退了几步才卸掉力道。

    清道夫一击得手便脚下一转要去追劳伦斯,没想到直接被扑上来的花豹咬住了衣领,短发女子随即跟上,扣住他的肩膀,腰部一扭,竟直接把他顺着肩膀给摔了出去。

    结结实实挨了一摔的清道夫顾不上发出“咔吧”声响的腰部,顺地一滑勾住了女子的脚腕,将她向后用力一拉,结果劲未用完就只能在花豹的利齿下松手向旁侧滚去。

    没有精神向导的辅助,相当于承受着配合默契的二人夹击的清道夫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超水平发挥,他利用瓷砖地面再向门口滑了一段,眼看就要追上劳伦斯的时候就见到有一颗小石子从身后抛出正巧落在青年的脚下,只顾着奔跑的劳伦斯一脚踩上去,身体失衡,“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这么一摔,一只盛放着紫色液体的药瓶从他的衣兜里跌落了出来,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一旁。

    “药”

    清道夫与短发女子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一同向药瓶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