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含义

    赫斯塔久久凝视罗伯,良久,她稍稍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我确实可以相信你吗?”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罗伯·格林拉来一把椅子,在赫斯塔的身旁坐下,“事实上,女士,你很珍贵……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位水银针成为我们的同道——”

    “我们不算同道,”赫斯塔小声纠正道,“虽然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罗伯笑了起来。

    “如果我确实可以相信你……”赫斯塔的声音更低了些,她望着罗伯的眼睛,目光比之前更为锐利了一些,“那么我有一个问题。”

    “你完全可以直接讲。”

    “坦诚说,我认为凭你的折衷主义不足以建立这样庞大的组织,更不可能有创建‘伊甸’的魄力,这不是一个折衷人会有的手腕——但别误会,我不是在羞辱你,只是在说我的观察。”

    赫斯塔低声道,“在你身后,还有别的人吗?”

    沉默之间,罗伯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这个话题忽然勾起了他的警惕。

    有那么一瞬,罗伯感到一阵后背发凉,仿佛有寒风吹过,叫他突然清醒了过来——这么短短几十分钟里的谈话节奏似乎有些太快了,这样深入的谈话在以往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与一个几乎陌生的年轻人之间。

    是因为这艘该死的船让一切都变得充满了危机,所以一个突然出现的同道才会令人忍不住推心置腹吗?

    倒也不是。

    罗伯重新看向赫斯塔,回想着她方才的话和种种反应——她刚才的表达绝不是一个对他们一知半解的状态。如果赫斯塔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一直在历史中寻求着与黄金时代有关的蛛丝马迹,那她不可能如此准确地指出“折衷”的问题。

    而且在意识到这一切以后,她立刻变得轻蔑和失落,这是大部分理想主义者撞上现实的样子,甚至令罗伯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该怎么和你说呢……”罗伯低声喃喃。

    “你不透露也没关系,我完全理解。”赫斯塔轻声道,“但或许,将来下船以后,你可以替我转达一些问候,我想见见那个真正白手起家的人。”

    “我之前还真是没有说错……”罗伯感慨地摇了摇头,“水银针,多么傲慢!”

    “这不是傲慢,只是我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赫斯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期望遇见一个真正的指引者,一个榜样……算了,这种心情,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太明白了!”罗伯瞪了赫斯塔一眼,“但你这个年轻人,基本的礼仪是不是还得有?”

    “……抱歉。”

    罗伯两手交叠在背后,起身走到窗前,“你说了这么多,我当然相信你的诚意,但你也要清楚,有些事情光凭话语是不够的。如果你真的想见见‘那位大人’,那么你必须先接受‘试炼’。”

    赫斯塔稍稍皱起眉头,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这船上发生的事情早就让她感到混乱不堪了,如今终于被她理出了一个线头……

    那位大人。

    ……

    “您的这位女伴叫什么名字呀?”

    “她叫——”

    “叫我黎各就行。”

    带路的年轻男人笑了一声,又对司雷道,“您知道吗,您是我们晚宴的第一位客人,也是我见过第一位戴上‘权势之眼’的女性。”

    “是吗,”司雷轻声道,“上船以后你们这个晚宴举办多少次了?”

    “今晚就是第一次,”男人轻声回答,“前几天其实也有,但我们邀请的客人不是要求延期,就是临时有事……大家都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

    司雷回头望了黎各一眼——果然,这就和外面发生的事情对上了。

    “对了,”男人想起了什么,“我能问问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警察。”

    “难怪,”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刚才看您身手不凡,原来是行家!您做这样危险的工作,您女伴平时应该挺担心你的吧?”

    “担心什么,”黎各看向这个男人,“我们上了船才认识的,平时我都待在部队里……你呢,你做什么工作的?”

    “我父亲是宝石雕刻师,我没有那个天赋,就只能当个珠宝供应商……”

    即便是在回答黎各的问题,男人多数时候也还是朝着司雷,只是时不时会往黎各这边瞥一眼。

    这让黎各感到相当不快。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她恼火的事情。从跟随司雷进入人群开始,她已经不止一次撞上了一些下流的眼光和手势,如果不是因为司雷在这里,她可能已经冲过去把那些人狠狠教训一顿了。

    “作为客人,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司雷问。

    年轻男人顿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这……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呀,宴会一旦开始,就没有人能在今晚对您说不,任何人。”

    司雷停下了脚步,“任何人?”

    “我也可以任您摆布,女士。”

    司雷嘴角僵了一下,“……不必了。”

    一个有些醉态的老男人从三人身旁经过,在走过黎各身边时,他突然看见了黎各的耳坠,老男人有些意外地回转过身,试图挽住黎各的肩膀,“呃,小姐你怎么——”

    一个过肩摔。

    老男人仰面躺在地上,像一只垂死的甲虫,在疼痛中缓慢地扭动着。

    年轻男人一声惊呼,一边喊着这人的名字,一边把他扶了起来,老男人一脸怒容地瞪着黎各,刚要开口大骂,年轻男人责备道:“这位是司雷女士的女伴啊,你怎么能对她无礼?”

    众人乱作一团。

    黎各和司雷离开混乱之地,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司雷重新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边写边道:“按刚才那个人说的,权杖胸针的意思是,没有人能在今晚对我说不,那你这个耳坠应该也有点含义。”

    “肯定是有点含义……”黎各火还没消,两手抱怀,脸色铁青,“你觉得是什么?”

    “我猜可能是对应的意思,”司雷抬起头,“比如,今晚你不能对任何人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