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吾家法箓,可动天,可撼山

    山道上的火把连成赤蟒,马蹄声震得雪沫簌簌坠落。九千岁的黑甲缉骑如潮水涌来,为首者面覆青铜獠牙面具,手中丈八蛇矛挑着半幅染血的御史台官袍——正是谢沉舟昨日丢弃的衣物。

    崔钰斜倚在守心坪的界碑上,眯起异色双瞳,数着骑兵阵列中的玄铁重弩:“七架破城弩,二十四张穿云弓......九千岁倒是舍得下本钱,看来你是把那老阉人给彻底惹急了,这想治你于死地的心思没有半点掩饰。”

    谢沉舟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回想起自己这一路逃亡的落魄,对九千岁的愤恨又多了几分。寒玉棺中的金针还在经脉中游走,他能清晰看见每支弩箭上淬的幽蓝毒光:“他们......真敢用弑仙箭?”

    “弑仙?”崔钰嗤笑,指尖朱砂符纸无风自燃,“三年前漠北狼主送来三车玄冰魄,师父熔了铸成这方界碑——”他反手拍向碑身,碑文“栖云”二字突然泛起青光,“你猜,为何九州修士从不敢踏入守心坪半步?”

    话音未落,第一波箭雨已至。

    崔钰纹丝不动。

    箭矢触及护山大阵的青光结界时,竟如冰雪遇沸油般消融。毒烟尚未升腾,便被碑文中游出的龙影吞噬。那龙影细如小蛇,却生着金青异瞳,正是地脉深处那条幼龙的虚像。

    “道门清净地,”崔钰掸去袖上雪粒,“见血就脏了。”

    青铜面具下的将领发出夜枭般的厉啸。七架破城弩同时上弦,寒铁弩箭足有婴儿臂粗,箭簇刻满镇魂咒文——这是钦天监为诛杀修士特制的“弑仙箭”。

    “放!”

    弩箭破空声如裂帛。

    崔钰终于动了。

    他旋身跃上界碑顶端,道袍翻飞如鹤翼。左瞳金芒暴涨,空中未化的雪粒瞬间凝成冰符;右瞳青辉流转,地脉深处传来龙吟。符与龙共鸣,在结界外织成一张星光大网。

    弑仙箭撞上光网的刹那——

    栖云观屋檐下的铜铃齐齐炸响。

    每一支箭都化作流光,反向射入弩机。七架破城弩轰然炸裂,操弩的骑兵被气浪掀飞,落地时已成冰雕。寒疆玄冰魄的极寒顺着血脉蔓延,将血肉与铠甲冻成一体。

    “这是......地脉龙气?”谢沉舟瞳孔收缩。他看见每一具冰雕胸口都嵌着片碎瓷,瓷上血丝正疯狂吞噬着生机。

    崔钰飘然落地,指尖夹着三张血色符箓:“谢师弟,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烧命盘’。”

    符纸抛向空中,遇风即燃。

    第一张符化作火龙,卷过骑兵阵列。火焰却是冷的,所过之处战马嘶鸣僵立,鬃毛结满冰晶。

    第二张符凝成水龙,却不是普通水流,而是栖云观地底沉淀千年的寒冰。冰浪翻涌,将数十骑连人带马压入地缝。

    第三张符最诡谲,落地即成雾。雾中浮现万千瓷片虚影,每一片都映着骑兵此生最恐惧的画面——贪污者见冤魂索命,杀戮者见刀剑反噬,雾散时,竟有半数人弃甲疯逃。

    “还剩三十七骑。”崔钰负手而立,脚下青光结界已蔓延至整个山道,“如果不想尝尝我师父青崖道人的‘渡厄舟’,奉劝各位还是早些离去,莫要再来这守心坪送命了!”

    青铜面具将领突然摘下面具。面具坠地的刹那,崔钰的瞳孔骤然收缩。

    面具下那张脸竟生着龙鳞。

    “九千岁座下,龙骧卫指挥使。”将领咧嘴一笑,嘴角裂至耳根,露出满口锯齿般的獠牙,“听说就是你在饮马河杀了我们三个人?”

    他手中的丈八蛇矛突然扭曲,矛身鳞片倒竖,化作条活物般的冰蛟。蛟尾扫过之处,山道积雪尽数升空,凝成千万枚冰锥悬停,每一枚锥尖都映着崔钰的异色双瞳。

    崔钰竹杖点地,三张符箓自袖中滑出。左瞳金芒流转,符纸上的朱砂纹路突然游动起来,在虚空勾勒出天地人三才阵图。

    “破!”

    冰锥暴雨倾盆。

    第一张“天”字符炸成金钟罩,将谢沉舟护在阵中;第二张“地”符没入山体,整座栖云观突然震颤,守心坪的积雪化作土龙翻涌;第三张“人”符贴于眉心,崔钰道袍鼓荡如帆,青丝间竟生出星屑凝成的道冠。

    冰蛟撞碎金钟罩的刹那,土龙已缠上蛟身。玄冰与地脉相撞,爆出青金相间的火花,将夜空映如白昼。崔钰踏着崩落的冰碴跃至半空,指尖朱砂血在冰蛟额间画下“敕令”二字。

    “镇!”

    冰蛟发出凄厉嘶吼,鳞片寸寸剥落。将领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股黑血淋在蛟首,本已萎靡的冰蛟竟暴涨三倍,额间敕令符被腐蚀成脓水。

    “有点意思。”崔钰飘然落回界碑,右瞳青辉大盛。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挣动之声,幼龙虚影自碑文游出,缠绕在他腕间化作青铜剑穗。

    将领五指插入心口,扯出根缠绕符咒的脊骨。骨节迎风便长,化作柄刻满九幽符文的骨鞭。鞭梢扫过之处,虚空竟裂开道缝隙,无数鬼手从中探出,抓向崔钰的咽喉。

    “幽冥骨?“崔钰瞳孔微缩,正准备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却见一道青影转瞬之间便到跟前,正是师父青崖道人。

    青崖道人开口道:“大徒弟,你在边上护着师弟,我来会会这厮!”

    言语之间,青崖道人掌心已经亮起符印,栖云观所有香炉同时炸开。积攒二十三年的香火灰烬冲天而起,在青崖道人身后凝成尊三头六臂的神祇虚像。神像左臂持雷锤,右臂握火剑,中间双臂结印如莲,竟是融合了佛道两家的法相。

    骨鞭鬼手触及香火神像的瞬间,万千灰烬突然燃起青焰。鬼手在火光中扭曲哀嚎,化作缕缕黑烟被吸入一旁的“正气清心”石碑之中。将领暴喝一声,骨鞭回旋如轮,将整片虚空割裂成棋盘状的网格。

    “天为局,地为盘。”青崖道人踏着网格线疾行,每一步都点在阴阳交汇处,使得依然是崔钰刚才的三才大阵,“可惜执棋的......”他忽然甩出一张黄纸符箓,符箓瞬间爆燃,将先前崔钰葫芦中吞噬的鬼气,混着香灰凝成墨色棋子,“该换人了!”

    棋子落处,虚空棋盘轰然翻转。将领踉跄后退,脚下星位突然塌陷,露出地脉深处沸腾的岩浆。青崖道人左手雷锤虚影砸向骨鞭,右手火剑直刺对方眉心,中间法印却结出朵青莲,将四散的鬼气尽数净化。

    “拿命来!”将领突然撕开胸膛,露出颗跳动的玄冰心核。心核中封着滴黑血,正是九千岁亲自练就的魔物残血。黑血蒸腾的雾气凝成魔首,张口吞下香火神像。

    栖云观的护山大阵开始龟裂。

    青崖道人的独眼中突然流出血泪。他并指如剑划过双目,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一道残魂冲破结界,日月双瞳射出光柱,将魔首钉在虚空。

    “就是现在!”青崖道人突然掷出火剑,剑身穿透玄冰心核的刹那,他的袖中又飞出三道符箓。

    第一符“惊雷”引动九天紫电,劈碎将领左臂;第二符“地火”唤醒岩浆巨龙,吞噬其右腿;第三符最是简单,只写着个“凡”字,却将漫天鬼气化作场杏花雨。

    雨落处,将领身上龙鳞褪尽,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他望着掌心消散的黑血,忽然惨笑:“原来九千岁早把我们都炼成了法器......”

    被崔钰一直护着的谢沉舟突然一跃而起,手中长剑抵在他喉间:“还有什么遗言?”

    那张老脸布满惨笑:“死也不要变成我这样......”说罢便主动往剑刃上划去,没有丝毫犹豫。

    见到领头的将领已经死去,剩下的缉骑哪里还有战斗之意,纷纷向后退去。

    崔钰来到谢沉舟的身前,很满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师弟,这一剑斩断俗世,你算是正式入我栖云观了!”转头对着那群退兵冷声说道:“把带来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不然就彻底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