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置身黑暗

    卫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离去时被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得跌跌撞撞,全然失了士人最注重的仪态风度。

    萧清晏让周术去送客,自己直接带人赶往北院。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总要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没过一会儿,周术便返了回来,压低声音道:“少主,卫先生一出萧家,便当众将那个带队的小都统给杀了。”

    他总觉得这是因为少主之前对卫融说的那些话。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言谈间便杀人于无形。

    “他这是想警告那些兵卒,免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给广安王惹来滔天的祸事。”

    萧清晏说完,脚步放缓。

    “周术,你现在立刻去办一件事。”她语调轻寒,说道,“那个董廷,我要他的命。”

    萧家上上下下死了这么多人,触目惊心,这可全都是人命。

    人命,只能用人命来偿!

    “是!请少主吩咐!”

    ……

    军队撤退后,萧家的危机暂时解除,北院沉重的院门缓缓敞开。

    整个萧家只有长房嫡系居住的北院严防死守,没有被血洗,东西两院的族人也因为及时躲进了北院而幸免于难。

    在确定祖父和母亲都平安无事后,萧清晏来到大厅。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萧坤等人全都身心俱疲,可谁也没有睡意。

    刚一迈进门槛,三婶元氏就扑上来抓住她的衣袖。

    “九郎,六娘呢?你不是去接她了吗?人呢?”

    元氏等了一夜,哭了一夜,眼睛红得吓人。

    萧清晏道:“东院和西院都需要收拾,六姐有孕在身,我便让人将她送去母亲的清平居了。”

    元氏二话不说便夺门而出。

    大厅首位的方向传来叔祖父萧坤苍老的叹息:“九郎,你不该这么做的,六娘既然已经嫁到了季家,那便是季家的人,她该认命,况且她的腹中还有季家的骨血,杨太后不会留下这个祸根,叔祖父知道你是好心,可你这样做恐怕会给我们萧家带来祸事。”

    其他人或叹气,或默不作声。

    “季长临已经写了和离书,六姐现在只是萧家的女儿,不过现下该谈的不是这个。”萧清晏话锋一转,道,“叔祖父,我想问,是谁打开了萧家的大门,家贼可找到了?”

    这才是当务之急,否则活得过今日,未必还能活得过明日,防不胜防。

    一提起这个,三叔萧予若立刻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冲外面怒道:“将那个小畜生带进来!”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着丢了进来。

    这人萧清晏并不陌生,是上个月刚从云陵老家来的一个族兄,叫萧清叙。

    听说这位族兄性情直爽,自从来了他们主家之后,很得叔祖父的喜欢。

    可现在,萧清叙原本俊朗的脸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一条腿也受了伤,只能拖着。

    萧予若道:“就是这个混账东西,趁人不备打开了西侧门,害得我们落到这般境地!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我们萧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主家尽灭,于你们这些旁支又有什么好处?”

    面对萧予若愤怒的质问,萧清叙却只是冷哼一声,不肯多说半个字。

    萧清晏没有与这个族兄接触过,倒是没想到他看起来俊朗文质,竟然还是块硬骨头。

    “不知叔祖父预备如何处置?”萧清晏问道。

    萧坤道:“此子险些害得我主家满门被灭,这种大逆不道的畜生,便是杀了他,再将他一家逐出萧家也不为过,若是证实他父兄家人也与此有关……”

    那自然是按照云陵萧氏的族规,全家处死。

    “不如将他交给我吧,兴许我能让他开口。”萧清晏淡淡地说。

    “这怎么成?九郎,你还是……”

    “可以。”萧坤打断了萧予若,矍铄深沉的眼睛望着萧清晏,“九郎,他就交给你了。”

    萧清晏颔首:“是!”

    萧予若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今夜若非是萧清晏的安排,他们这些人也早已经变成了满地尸骸。

    他复杂地看着这个才十五岁的堂侄,又默默地闭上嘴巴。

    说完自己最关心的事,萧清晏便带着萧清叙退出了正厅。

    倾盆而下的暴雨冲刷着满院的血水,下人们冒雨清理着尸体,都不敢哭出声来,只敢低着头,一边将一具具尸体搬上推车,一边小声啜泣。

    萧清晏站在廊下,寸寸寒意仿佛透过毛孔钻进了骨髓。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二年了,她谨言慎行,不离经叛道,也不惊世骇俗,因为她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十岁的少年,只是言行稍有怪异,就被当成邪祟附体活活打死。

    可是,对于一个曾经生活在光明世界的人而言,置身黑暗的感觉实在是太压抑了。

    “少主,这人要如何处置?”护卫问道。

    萧清晏看了眼被拖着的萧清叙,说道:“丢去柴房,随便找个人看着。”

    护卫虽然觉得这么处置不太慎重,可他们北院的人从来都不会质疑少主的决定,依命将人带走。

    萧清晏在萧清叙的脸上捕捉到一抹冷笑。

    她挑了挑眉,轻轻转动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慢声道:“来人。”

    柴房。

    萧清叙靠着草垛,身上的锦衣华裳早已经湿透了。身边没有了旁人,他的脸上也再没了人前的乖张,一片惨然。

    虽说旁支比不得主家风光,也远没有主家的实力,可他在家中也是个富贵公子,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如今落到这般田地,若说一点都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可富贵险中求,他受的这些罪都不会白受。

    念头刚落,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一个黑影从天窗跃了进来。

    萧清叙大喜:“是太后娘娘派你来救我的吗?”

    “是,别出声,我带你离开这里。”黑影压着声音说,靠近到萧清叙身边,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萧清叙喜形于色,撑开手臂想要起身,可就在这时,黑影突然将绳子套到了他脖子上,用力勒紧。

    萧清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张开嘴巴,他想要将绳子拽开,没受伤的那条腿也在地上拼命地蹬着,可是没有用。